Sunday, February 11, 2007

工作小记


上级又要来巡查了。
而且这次的抽查对象,是我们伞下最脏最差的一家企业。名叫----很讽刺,“Lovely株式会社”。

日本是一个爱清洁的民族,在我遇到这家公司前,实在无法想象有这样的人家。怎么脏呢------家里比外面还脏。
地板已经看不出本色。磨得发白,白上再加污垢,到处是垃圾。我们进门,须在垃圾堆里跳来跳去,越过道道障碍。
第一次造访,我们没有心理准备,穿了门口客人用的拖鞋,结果由美子的,在走到楼梯一半的时候,鞋底掉下来。我的,穿上去才知道已经被大脚小脚穿过,变得宽松异常,走一个楼梯,左右脚轮流掉下几次。

楼上弥漫着异味。我们歪着鼻子寻找来源,原来是一个猫的厕所。用的不是纸做的“猫砂”,而是真正的泥土。里面正在进行自然分解。气味来自这个过程。
主人是一对老夫妇。老公公得过癌症。我们私地下说是脏出来的毛病。老婆婆耳聋。只有我的最大音量才能交流。地板上有陷阱。垫着硬板纸,我能过,丰满的裕子只能跳跃过去。由美子胆小,只在那头观望。我们就骂她是头头的儿媳妇,关键时刻不肯同甘共苦。
猫的饭,吃了一半。那只碗,五彩斑斓。旁边散落着无数的灭蟑螂药。可怜的小东西。不幸生在肮脏家。
他们的儿子,好不容易娶了一房媳妇,也给脏得吓跑了。于是这个没出息的儿子也开始破罐子破摔,好好的人,弄得全无生气。

老公公的夹克,肚子的位置一条黑线,闪着油亮的光。一个冬天一直是同一件衣服。袖口斑驳。裤子的膝盖和屁股处,伸展到极度。
老婆婆是个笨女人。有时候脸上还沾着一粒饭,告诉我们她中午饭的内容。常常她的背后,拖一个内衣袖子。因为内衣外衣一起脱,一起穿------少伸了一个袖子而已。
耳聋是不得已,但是她的态度极其恶劣。常常我们说话,她自己听不清,还要满脸不耐烦,说“哈???”好象聋的是我,不是她。

这次调查,前一天我们自带拖鞋,隆重造访。指手划脚,勒令改善环境。结果到了正日子,裕子忽然不明原因地晕倒,去打点滴。由美子一早发了一身荨麻疹,紧急去打过敏针。我们咬牙切齿,断定是那个“Lovely 株式会社”搞的。我很抱歉地看到自己依旧健康,我是一个体质很好的人,有着坚强的免疫系统,一般来说,一年不生一场病,只有一次,误食了品质保存期为一年前的奶酪,才有小小的不适。

于是只有我可以去顶这场调查。一般应该是两人搭档比较好做。比如一个人专心开车,一个人陪长官说话消遣。到了现场,一个人接受访问,一个人趁他不注意,赶紧调整内部,整理文件的漏洞。现在轮到我一个人来做这些事。
平时调查都是很严肃的,我没有真本事,只好瞎说。再说,平时裕子她们侧重文件,我管人事,每个人都不可能面面俱到的。哪个公司没有漏洞呢。
感觉自己的临机应变,实在很可贵。赛过被捉奸在床的人。
居然给我糊弄过去了,送长官回电车站的路上,我们已经熟络到开始聊私人的事。他说今天早上刚来一个葬礼通知,明天的休息天又作废了,爱知县的葬礼是先烧后葬礼,所以有两个高潮。居委的交道真麻烦。等等。我很开心他没有继续把这家“可爱的株式会社”作为话题,言多必失。我这张大嘴巴,混得过大场面,却经常栽在细节上面。

等我千辛万苦回到事务所,她们两个早已恢复健康,满面笑容地等着问我如何。裕子已经恢复了神气。由美子穿着一件镶满木耳边的外衣,我赞她巧妙地掩饰了少女身材(意为平胸)。然后报告说今天长官有私事,所以幸免了被追究细节。账本的哪里哪里,这家公司还是屡教不改,差点被盯上。云云。

经过这一次风雨的洗礼,再次证实这家公司是不能继续做的。身体弱一点的人,根本不能出入。
一直都想怂恿上司,断了这家的合作。但上司贪财,说我们歧视脏人。
近日找了一个机会,趁他拖延了一次账单的时候,一鼓作气开除了他,今后我们不用再生病了。我也不必再次孤独地去应付这种前所未有的尴尬局面。
裕子和由美子说:生病的原因,是在拿出一个账本的时候,看到东边的小窗,射进来一缕阳光,阳光里灰尘群舞,仿佛精灵。
我吓她们:知道不?首先挖掘金字塔的人,很多吸入灰尘或者某种病毒而身亡。原因不明,有种说法是法老的诅咒,在坟里,因为外人的侵入,而复苏。你们中的是毒耶。
今年冬天很暖,我的玫瑰都开了。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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