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riday, April 20, 2007

或许有一天

〈小说〉 最近常去一家店,是做“お好み焼き”的。店主是一个老婆婆,当面我是叫她阿姨的。店的位置是靠大路,但是要进去几步,婆婆老是抱怨只有熟客,新人很少可以发现这家店。婆婆在门口挂了一个巨大的长圆红灯笼-------在关西,很多小酒馆都装饰着,表示家常而便宜。 婆婆的店,卖的主要是一种铁板烧,材料是山药擦成泥,加入面粉,切成丝的卷心菜,按照口味加入葱、墨鱼、炒面、肉,分别叫作“葱烧”“乌贼烧”“广岛烧”和“Mix”。调成浆后,倒在滚烫的铁板上,烤好再翻面。最后涂上酸酸甜甜的souse。其实我是不喜欢吃这个的。我的口味,喜欢一口饭,一口菜。这种说不上是主食还是点心的东西,吃在嘴里都是souse的味道。但是喜欢面前这块铁板。在初春的夜里,暖暖的,脸就那么热起来,红起来。人也恍惚起来。 客人基本都固定,也就熟了。很多时候,朋友在那里喝酒,会叫我过去。我就是嘬着淡淡的水酒,听他们说话。 有一个男人,迷上一个菲律宾pub的女人。女人在自己的国家,生了好几个孩子,父亲各各不同。她的亲族十几个人帮她照料孩子们、靠她寄钱回去过活。所以她不得不在pub卖笑。 这个中年的日本男人说自己已经死心塌地跟定她,因为从来没有女人让他这样内心平和。菲律宾的女孩子,好处在于想法简单,她们没有省吃俭用来存钱的概念,有这一顿,就先吃着,下一顿再说。她令他感觉不到压力。因为他看去实在就是随处可见的、平凡、矮小的上班族,受着上司的喝斥,每天做着疲惫的工作,估计回家还要看老婆脸色,而孩子们也很少亲近父亲。 他应该很寂寞。以为自己对她来说很重要且伟大,所以满足。她的照片,贴在婆婆店里的墙壁上,是那家pub的广告,20多个菲律宾女孩子穿得少少的,面带笑容,表示欢迎光临。他很骄傲地指着最漂亮的那个女孩子说:就是她。眼里充满爱意。 他没有足够的零用钱够他每天去看她。只有星期三,是他去捧场的日子。不是约会,是去店里点她的名,使她因此有些分红。白天他要上班。晚上她要坐台。周末他必须在家里。所以他们私下见面是很少的。但是他居然口口声声称他为“女朋友”。 他因为长期被这种吃不饱的爱情吊着胃口,所以稍稍有些变态。有时他喝一口酒,脸上都是悲伤,说:我好想舔着她。全身。 婆婆骂他,叫他去舔面前的铁板。说婊子无情之类的话。 而我,从来没有见过一种爱情如此地绝望。 我和朋友,也会常常地聊天。很多时候很开心。很多时候会在回家的路上,意识就和酒一起醒了。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因为酒后驾车被警察抓起来,也不知道这种源于寂寞的依恋什么时候就会结束。 因为他说:我的要求很简单,我只要一个太太,一个女朋友。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,以为自己是在表白,其实对我,不过只是伤害。而他,也许永远不会懂。 所以我不会爱他。就像他的爱,不会是全部。 我们总是坐在柜台前,因为暧昧需要见证。婆婆听得到我们的对话。有时会赞我聪明。我知道那是因为他是常客。之前或许有其他人坐在这个座位。他或许忘记了。我没有见过却很在意。 有时候我帮婆婆看手相。她的手相很奇怪,我的书上根本找不到类似的。只有一点,无名指比食指长。无名指代表男性荷尔蒙,男人长是好事情。女人就不好。 我说,婆婆你是同性恋。她啐我一口。但是想了一会,说自己的确是不怎么有女人气。 婆婆的下巴骨方方的,很刚强的面相。从没问过她的身世。她不问我,我也不好问。对她来说,来的都是客。对我来说,买的应该只是酒和糊涂。 婆婆阅历丰富,经常教导客人。男人有两个极端,喜欢青春少女或者老妪。少女令他们自信倍增。老妪令他们受益匪浅。 婆婆原来和妹妹一起经营,亏得多了,妹妹就逃掉了。我说手足怎么会这样呢。婆婆说:不可靠的不只是男人哟。 婆婆有次说到她有一个儿子,媳妇不要她一起住,所以她只好开店,住在二楼。直到有一天客人们看不到她开门,就是病了或是死了。 生意不算好。酒水利润少,客人买了一杯酒坐个半天,不如来吃东西的人爽脆。所以我有时会买一块铁板烧带回去。第二天早上热了吃掉。隔夜之后,味道会好很多。好象晤熟的爱情。 最多时候,是喝一杯兑了很多水和冰的烧酒,润喉而已,不醉。从不吃下酒菜。婆婆的冰,是大块的,做酒的时候,她会把冰块敲成不规则的小块。这一点,令我很喜欢。 婆婆新做头发,或者穿了一件我没见过的衣服,我都赞她一下。就像婆婆对他赞我一样。这种感觉很微妙。 婆婆的店,大门朝西。她说正因为如此,生意才不佳。我说是某种气息。你看门口只有仙人掌和大叶子,没有一朵花。后来就说好我种了花,等到盛开的时候,拿来给她。 昨天种了很多花苗。我的院子是阳光普照的,花苗在幼小的时候,必须有充分的阳光,我须等到一个月之后,花芽形成才给她拿去。 但是有种预感,或许,等不到那个时候,我就不再出入了。 我的预感,向来灵验。与其说是感觉到,不如说是某种决定。

7 comments:

Anonymous said...

有一个男人,迷上一个菲律宾pub的女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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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笨男人,风尘的女人是不能爱的。
花田

aki said...

花田虽然是小孩子,也懂这个道理。很多日本男人因为菲律宾的女孩子倾家荡产,听说过好多。还有的,休了发妻,把新女人娶回家。
旁人只当是发了疯,而当事人是否幸福,值得,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。

Anonymous said...

不能这么说,偶以前公司的一个男人,算是部长级别吧,恰恰娶了一位菲律宾太太,小着他有20岁,给他生了两个儿子,小日子过的感觉很不错的哦。。而且时不时经常会对我们说英语,水平是每日具升,估计是在家里的唯一交流方式。。呵呵。。

Anonymous said...

另外,感觉日本男人好象对这些特殊职业者不是很介意,可能都习惯了吧。。

aki said...

日本人对于卖笑、卖身女郎真是不介意的。很物理的看法。好用就可以,管她有无心。
至于娶回家,也是蛮多的。
但是有个漏洞,热带女人老得早。才过三十,往往就黑不溜秋,发胖,苍老。
皮肤呢,是日本女人好。

Anonymous said...

這篇很細緻,真好。平平淡淡又忽然咬著點點的酸

aki said...

小奥的文字,才是精致呢。常常会跑过去看看,很喜欢却说不出什么话来。
听得你赞这篇,我定要写个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