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ednesday, October 31, 2007

万圣节


万圣节,画了一个南瓜,一只熊,一只蝙蝠,巫女的尖顶帽子。

今天要去买糖果,傍晚有个和小朋友们一起的恶搞大会。你们不要在这里看了,快点去买糖、化妆吧。

Sunday, October 28, 2007

秋天的味觉




附近有几棵栗子树。俗话说:桃栗三年,柿子七年。是指果树从种植到结果需要的年数。的确,果树新种下去,只开花,不结果。我的JUNE BERRY等到第三年,才零星地开始结果。
栗子树于是都铺天盖地地大,如华盖,种在屋后,半个房子就给它遮掉了。种在院子里基本是不行的。土地昂贵,新近造的房子,花园有两个车位那么大就很不错了。

到二三十年前为止,传统人家的院子。有几个元素是不可缺的。
石头。巨大的石头,一旦放进去,就生根在那里了。这种自己搬不动的东西,日后不喜欢了,实在是麻烦。
树木。如今的园艺界适应面积小的特点,主要种一些草花,一季的繁华,当季的时候是很美的。但传统的园艺,主要是树。一棵迎客松,是必不可少的。还用绳子纠正它的枝条,使它看去像“请”的样子。松树以外,就按各自的喜好去种了。
或许有很多人以为日本人的庭院,会有樱花。其实不然,风水上讲起来,樱花属阴,种在院子里的主要位置,会使这家的太太过分嚣张。漫山遍野都是樱花,有的人一定要把不多见的“八重樱”种到家里的话,务必取一棵阳气十足的树来陪着。属“阳”的树木也有一大串名单。
八重樱是最美的。那样累累的、团团的、粉粉的花,如果开在自家院子里,心都要醉了。
梅花是端庄的。一般的梅树,他们种在田头居多,因多毛虫。而垂枝的梅花,姿态极美,多半种在院子里。初夏必须喷药水。TORA的狗朋友HANA的主人家,就有一棵几十年的梅花,爱护有加。隔着路是一片柿子园。梅花谢去,嫩绿的叶子刚要出来的时候,柿子上的毛虫往往飘过来。
HANA的大叔说:阳台上的衣服,有时会随风沾到刺毛花。这倒不要紧,梅花上有虫就糟了,这可是我家代代的宝贝。
一棵树,种下去,随土地、向阳、主人的关系,长成多大,都是和这家人家的缘分。

有段时间,松树流行“松食虫”。这是一种大虫,钻到树干内部捣乱,最后一棵松树,生生地枯黄,触目心惊。门前的树死了,是不好的兆头。于是马上去买一棵成年的松树来代替吧。----也不行。大树下种定要在入冬后。而松树有“厌地”的脾性。这一点,玫瑰也一样。前面种过松树的地方,后者是不能活的。这一点,令我感觉它的骄傲。
所以,松树枯了,如丧考妣。这一点不过分。

适合种在院子里的树,日式庭园往往是应着四季的景,春有梅、桃,夏天多绿荫,檐下清凉,高处有蝉鸣。秋有金桂,或是通红的槭树,冬天有柑橘科的树结了一树黄朦朦的果子。
日本庭院还常有一个我叫不出名字的物事。深山的寺庙里也有,山水潺潺留下来,打在一个竹头的棒上,到了一定水位,竹头就像跷跷板一样翻过来,敲在石头上,朗朗地“空”地一声,名“空竹”,实在是很空灵的天籁之声。
院子里也有人工做成这个装置的。不管屋内的人在做什么,快乐或是寂寞,竹子一样地敲着,岁月就像河流。人的脚,不必站在河里,水还是流着的。
这是一种日本的美意识。叫作寂寞的美。日文说WABI,SABI(侘び、寂び)。
“花水木”是来自北美的开花乔木DOG WOOD,适合和式洋式的住宅,二十年前开始流行至今。花色有白和桃红两种。白色看去和绿叶相衬,很清爽。桃红太艳,以至于感觉此花像有毒似的。如果我有足够的地方,我是想要一棵白花的数,树下是草坪。我可以在二楼的栏杆边上数着花。

本来要说栗子的,遇到园艺这个喜欢的话题,可以讲到东,讲到西,写出无数的篇幅。
秋天了,栗子结了刺毛球球。很多人却不知它的花。照片便是。长长的拂帚似的,淡青色,稍带一点黄,叫作“序状花”。气味十分难闻,冲冲的,很浓郁,香飘十里。完全是精液的气味。----千真万确。不相信的人,可以到栗子树下野合,就地比较一下。真是你浓我浓。
栗子不用摘,等它掉下,用脚踩去外壳,刺猬般的外壳叫作“鬼皮”。秋天的花道,也常利用栗子,不用花瓶,进门的花台上,放一个光洁的黑色漆器,上面盛一簇带刺的栗子,剥两三个散落在旁边,感觉到秋天,就这么沉甸甸地走到身边了。

栗子吃起来很麻烦。但是呢,到了这个季节,看到了,心里就会有很多计划涌上来,禁不住买一大包。
日本没有中国街头随处可见的“糖炒栗子”----那种我只买小栗子,比大的甜糯。机场免税店一年到头都有“天津甘栗”卖,剥了皮,无比地贵,味道却寻常不过。
话说aki买了几十个栗子,准备做美食。
Marron glace,"e"字上面有一小撇,象征法国语。东京的名店里,一颗卖到一千日元,真是比得上太上老君的仙丹了。没吃过很高级的,仅仅尝过街坊货,也是天上人间的好味道。颗颗呈半透明的琥珀色,精致地去了皮,用25%的糖水,加香草,煮十天,水干了,就不停地加入调和好的糖水,煮到糖分变作35%,最后加一些上好的白兰地或者兰姆酒,助长风味。
我只要煮十个,就相当于市价的一万块。去掉成本的栗子钱、酒钱,简直要发财了。
这样想着,我坐定了,开始剥栗子。外壳很硬,我用剪刀又撬又剪,没想到里面那一层茶色的薄皮,紧紧地贴在肉上。要想完好无伤地剥下,几乎是不可能的。后来我就用刀削。削了一个,形状很不好。而Marron glace是完好无损的。----就凭这个,它的价钱也是值了。

我开始身体力行所有方法。微微地煮过一水,容易剥了,但是栗子会碎成粉状。
或者用微波炉稍微炒一下吧,趁热剥,手指头给烫得要命。等凉了,皮又贴着肉了。
我很生气,想想法兰西的栗子,或许是不长皮的,不做也罢。咱可以煮栗子饭。栗子糯米饭,洒一点盐,干香无比。
我淘了一点糯米,把千辛万苦剥出来的三个栗子丢进去,看看完全地不成比例。索性分了一点米出来,煮了一锅有三个栗子的粥。在加热和搅拌的过程中,栗子玉碎,粥变得黄不拉叽。味道是好的,比山芋粥高级得多。到底是树上结的东西,有木香。山芋长在泥里,粥也土气。
剥了一个钟头,只弄了一碗粥。剩下的栗子还有很多,干脆做了甜点“栗金团”(看照片)。

栗子拿水煮了,用剪刀剪成两爿,再拿一把头比较尖的小勺子,把栗子肉掏出来。最后用一根木棒把栗子肉舂碎,变成粉状。加香草精两滴、白砂糖适量、鲜奶少许(牛奶可代用),调到可以揉成形状的湿度。
找一块细纱布,湿过拧干,包了栗子捏一下,顶上做一个尖,有点像小笼包的嘴巴。
这样我花了半天时间,做了十个栗金团。捏的过程中,吃掉两个。秋之味觉,日本说是:秋刀鱼、栗子。到底是应景的好东西。

今年的栗子到此为止。等到明年,我将忘记这一番周折,又会买的。我很忙,因为,接下来,我又买了一堆银杏。----此物味美,却也有壳。想到一个成语“多事之秋”----意思一定是说,秋天到了,我们又要剥栗子,又要剥银杏,晚秋还有螃蟹,真是多事不过。

Tuesday, October 23, 2007

那人却在


又去了中国。只是这次有些不同,两个朋友将要出国。一个朋友刚从国外回来。当年大家都是好朋友。在这十来年里面,我们走了想回来,回来了又呆不久。

从安徽、南京等地办事回来,到上海只剩一个晚上。带客人去外滩。夜里的消遣,除了色情,十里洋场的上海,只有看夜景还算高尚。只是来看夜景的,都是外乡人。
中国的风景,大都是辉煌壮大的,但经不得细看。与日本正好相反。我心里的日本的风景,有两处。

一是京都的金阁寺。
金阁寺的大小,估计还比不得中国随处可见的“大雄宝殿”那么高大。
参拜的道路,是一条曲折的小径,左边是槭树林,幽静清凉,树下有荫,铺满青苔。而那青苔也是绒毛般地细致,在林间的阳光下,闪闪的。青苔无踏痕。秋天槭树变作著名的红叶,这就是外国人景仰的红叶名处之一了。右边是小溪,有一处吃点心的地方,是抹茶(茶道里面,用一把小刷子捣出来的那种茶,大海碗装一点点,略苦)和甜豆沙团子的一套,卖580日元。京都以糕点的细致著名,“京料理”也是这个特征,往往一个别致的大碗端上来,里面是一小口菜,配了一朵花,或是一片叶子。一顿饭(叫“御膳”),碗要几十个,翻过来看看底里的字,都是哪个有名的窑厂制作的名器。
小径细细,只容两个人,游客如此多,但是不肯拓宽,取它的“静”。
豁然开阔的地方,只见一汪水,无风。四平八稳地印着金阁寺的倒影,金灿灿的,全部是工匠手工贴上的金箔。阁不高,也不大,模样十分美丽,远远地隔着水,像一张可望不可即的图画。
日本的寺庙、阁楼,大都没有被爬的功能,栏杆边上也无人挠首弄姿地摄影,大家只是来看看,用肌肤感受一下这里的空气而已。

喜欢的风景,还有一处,是金泽的兼六园。是日本庭园的代表。以白沙代水,做出假想中的流水潺潺,沙之川两边有竹栏杆,手工用绳子绑起来,几千个结,整整齐齐。庭院里主要是树木,不象现代的花园。但是去过兼六园,就知道树的好处,绝对不输给花。树让人安静开阔。也有阴影的美。

相比之下,中国的风景正好相反。磅礴、气派、富贵…大概就是这个概念了。在独到的自然条件下,不惜加上一些匠气十足的景观,游人都是来看热闹的,所以喧喧嚷嚷,好比大观园。
在安静的日本,有时会怀念这种气氛,人看人。一旦在里面了,我又稍有些累。

在上海多年,外滩只是坐车经过,很少下来走走看看。这次带了游客,泊了车,才借他们的光,久违地看黄浦江去。对岸灯火辉煌。还有游船好似画舫。游人大都是外乡的,耳边各种乡音,朴素的人居多,衣着一片灰黑。或许是夜间的关系。
时不时地有小贩在卖玩具。一种是砸个稀巴烂,却马上恢复原状的水球。做成猪、番茄、橘子等各种形状,一个个摔下去,看它变作烂泥,又一点点恢复,实在很好玩。名字叫“解气球”---我译作“压力发散球”。小贩说,一个四块钱。我说:三个十块喽。----哎哟,还是太贵,十块六个吧。
小贩的数学没有我好,他允了,给我装,但是忽然有些舍不得,后来连塑料袋都不肯送给我。说亏大了。

还有一个玩具,蛮低级的。黑暗中,看到一个“牛人”,顶着两个红色的角,有电的,通红。然后他走到我面前,呼地一声,忽然有两团夸张的鼻毛伸出来。吓了我一跳。当然不买。我要美还来不及呢,哪里肯作怪。

有个人,脚底踩着风火轮,在人堆里穿梭。我叫他给我看看鞋子,原来是滑轮鞋的简易版。可以装在一般的鞋子上,还有灯光。我说,家里有了,谢谢。其实我有,但是滑得不好。因为总觉得后脑勺是很性命攸关的,怕摔到就傻了。就像滑雪,我也只用传统的两块板,而不是流行的snow boat。

过家家的迷你桌椅,买了一套,只要5块钱。中国的工匠收入太低了。在日本,人工却是最贵的东西。

走了一会,肚子有些饿了。就去黄河路吃饭。那里的饭店,据说炒菜都用猪油。美食街就是胆固醇的街。在这个饱食的年代,只有黄河路的猪油,才能骗骗大家的舌头了。

Friday, October 12, 2007

隔月的游记


上个月的出差,遇到了很多稀罕的事情。却因回来后忙得很,一直没有记下来。下星期又要去中国出差了,之前先写写上次的旅途吧。差不多都要忘了。

很喜欢住酒店。只有一点不好,太闲,不用洗碗,不用打扫,弄脏了可以不计后果。除了睡觉,没有别的事可以做。这次,国内的协力公司帮我们订的房间,所以500块以内,就可以住到很好的房间。
日程非常紧,以至于酒店附近,都没能走一走。
南京是个并不远、却很少有机会去的城市。我们住在益来名人城市酒店。门口好似有繁华的街,来不及细看。第二天故意绕道去看了一下长江大桥。
我说,这个桥是我妈妈造的,他们不信。----是真的。妈妈在南大读书的时候,毛主席教育学生们要热爱劳动,号召大学生去义务造桥。所以我脚下的砖,兴许是妈妈搬过的。感觉到某种因缘。当年妈妈满怀理想,今日已经变作一个奇怪的主妇。有的时候,她很有知识,很聪明,也说洋文。有的时候,又很粗俗。她对所有人都彬彬有礼,肚子里却瞧不起别人。对于国家,她很信赖,也坚信中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。美国和日本都要看看中国的脸色。
她认为是与父亲的婚姻是失败的。我却认为,失败的是她对婚姻所抱的幻想。
当年,她在造桥的时候,应该是人生里最风华正茂的时候。人是怎样一点一点经历这种变化,却毫不自知,很可怕的一件事。

南京好玩的地方都没有去,比如夫子庙。我是想买点雨花石带给小M玩的。也不知在哪里有得卖。后来想想有说法,雨花石是革命烈士的献血染红的。这个呢,有点尴尬。总觉得一些本来可以很单纯的东西,牵涉到这些国家、民族还有上辈子的事,就很复杂。
不停地在路上。汽车的声音,听到耳朵都累了。国内公司的人说合肥很近的,3个小时他们觉得很近。在我住的地方,无论朝哪个方向开车,3个小时都可以到海边了,就是国土尽头了。中国之大,真不是盖的。

合肥的希尔顿,前面冠上元一二字。因为那周围一大块地,都是元一先生买下来开发的。希尔顿在当地的职员教育做得一般。前台小姐不美,做事比较慢,有些乡土气。
我一直忘不掉的一位前台接待的小姐,是上海波特曼对过的锦昌文华,十几年前有个连女人看了都要发呆的美丽女子,当时的制服是翠绿的,衬着鲜明的妆,眼睛会说话。最美的脸,因为没有特征,反而描述不出来了。
合肥的希尔顿,让我想起上海的国际机场,刚刚从虹桥搬到浦东的时候,那些工作人员,据说是征地的交换条件,要解决就业问题。于是味道完全不对。
aki看人决不势利,但是比较挑剔。

希尔顿的房间当然十分地好,还有一个玻璃墙壁的大浴缸。浴缸很深很大。雪白。奢侈地放满水,泡进去,看到对面架子上有一只黄色的小鸭子,就是儿歌里唱的《Rubber duckey》。“Rubber duckey,你伴随我的童年…”轻扬的旋律,仿佛对于长大,有些懊悔。小鸭子看来是给客人玩的。小鸭子浮于水上,肚子下面有个哨子,捏捏会叫。玩了一会水,忽然很想家。
这个酒店,是想让客人感觉宾至如归。结果却让我想家。酒店的房间是无机质的,让我分外怀念某种人的气味、温暖。

在合肥的工作,安排得满满的,直到天黑还没上路,要回上海呢。6个小时的车程,骨头都给摇散了。他们都在睡觉,我与一个醒着的聊天。我说:想不想什么都不要了,就这样在外面流浪?他说:流浪不好,私奔倒使得。
日常的繁琐与辛劳,在旅途中可以少少地忘却,于是往往误以为,换了一个地方住,一切都会两样。其实只要活着,就定会有这样或是那样的负担。在国内想,出国了就什么都好了。在国外又想,回国或许轻松。其实活着就是奋斗。哪怕现状是一堆乱麻。

汽车轰隆隆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。天已黑。路无尽。
想起白天站在南京长江大桥上,看到桥下有几户人家,好像是自家盖的民房,周围是菜地。如果有那么一个人,看久了也不会生厌的,一起种地,会不会是简单而幸福的。
在江阴那一带,汽油没有了。于是留意着看路边有无加油站。司机是南京一路陪过来的,长而白皙的脸,有种军人气质。
中国石化到了夜里都关门了。因为没有市场竞争。
车内加油的警报响个不停。汽车无油,好比人没有了健康。我们都有些焦躁,还要安慰司机。他很不安。
我说看到关门了的加油站不要紧,我去喊门。在一处312国道边的加油站,我下去叫人,人睡了,起来,黑夜里看得出一脸不高兴,回说汽油是锁掉的,钥匙跟人回家了。然后就再不理我们,顾自继续进去睡。
我像孙悟空吃了蜘蛛洞的闭门羹,无计可施。

咬着牙说,走,我们去无锡!无锡是我的家所在,心里好像觉得,到了自家地盘,总有些办法。结果高速的出口是在梅村那一带的荒凉地方,我连家在哪个方向都指不出来。还好有个解放军叔叔在无锡新区值班,用无锡话去问-----此时我的眼神已经有点杀气了。所剩的油,算一下公里数,到不了市内了,只好再去312国道试试运气。
我们一起4个人都是强运的主。绝处逢生,终于闻到汽油加入油箱的气味,听到汩汩的声音。波折之后的得救,令我们感觉美好。
美好得他们说到了上海,要去喝一杯。或许再找个小姐什么的。啐了他们一口,说到上海都两点了,小姐都售完了。剩下的或许丑些,不过丑的可能比较清洁。
男人是很奇怪的生物。从前我有洁癖,对于买小姐的事情深恶痛绝,会把这个男人从此归于讨厌的一类。最近看得多了,只要不带入工作,这些就算作男人的娱乐之一项吧。

上海新开了很多酒店,借奥运会的光。
我们住在钦州路那里的海悦酒店。近田林-----我在上海的老住处。田林那里以前有家三黄鸡的店,十分好吃,皮上流油,肉鲜嫩,骨头里都是鲜红的骨髓。据说三黄鸡是用开水反复烫出来的。捞进捞出烫熟为止,不能滚滚地烧。酱油里加姜和小葱,就是上海的味道。
夜了,只有发廊里还亮着肮脏的灯光。他们抱着一腔热情却扑了个空,加上疲劳,于是一起去吃夜宵。我戏说:发廊如何?他们说:那是什么勾当?我说过程一样,档次不同而已。还有很多危险。比如仙人跳、报警、抢劫、病。

夜宵只有避风塘。这家好好的店,现在夜宵时间,变成了妓女和嫖客的店。我不知道为什么妓女一定要打扮得看上去就是那一行的。打扮高尚一点,不是可以卖个更好的价钱么。
我们吃夜宵、喝一点睡前酒。私下评论哪些小姐是事前的、哪些是事后的。还有一大帮K房下班的小姐,与各自的客人,在一桌喧哗。我点了一下人数,男女并不相等。

店员或许心里觉得伺候这些人很讨厌,态度极差。期间我拍了一次桌子。周围一愣,又继续他们的打情骂俏。
上海,已经这样道德败坏了吗。我看娼妓都可以写在脸上过街了。
以后不来了。哪怕远一点,去台圣园看看,会不会好些。

之后又在国内辗转多处,陪同另一批客人。那是另一家国内公司接待的。喝酒很不文明,以至于客人中有两位回国后躺了几天。
回家时,Tora欢喜地来门口接驾,摸摸它的头,觉得在家千日好,出门步步难。

Monday, October 08, 2007

厕所里的花子


我在很小的时候,有好几次梦见自己,看到自己被吊丧。

大体是这样的。我死了,横躺在一个开架的棺材上,神情普通,但是的确是咽了气的。而真的我,照常在家里走动,父母和弟弟与往日无异。只是他们看不见我,这令我很失望。我试图叫住他们,却是徒劳。我们之间只有空气,却似隔世。-----当时我还不知道“隔世”这个词。像今天写出来,觉得好是悲伤。很多在世的,亦变作隔世,何况故去。死别是可以断念的,一些人,明明活着,却再没有了未来。后者是活着的无望。

回到梦境。我的好朋友小云来了。小云穿着一向我们一起去上学时的衣服。她说:我找##玩。妈妈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,对于小云,互相父母都认识,对方也是本分的老住户,所以一直放心我们同进同出。然而当时的我,和任何人都好相处,心底深处却感觉深交的累赘。当每天的同来同去多少成为一种负担,有时我会在她看不见的角度,露出一点不耐烦。因我事事都比她快。
我死了的事情,她还不知道。妈妈面无表情地说:##死了。
小云“哦”了一声,就走了。她一点不觉得奇怪。

我想叫住她,声音却传不到她的耳边。我寥寥地坐在自己的尸体旁边,等着下一个吊丧人。
棺材换作竹榻。小时候家里有一付竹榻,睡着背很疼。毛竹有弹性,一个翻身,会夹到一块皮,痛得跳起来。或许我的潜意识里很怕死了还要睡这张毛刺刺的竹榻。
我一直都很疼爱我的弟弟。在我死后,我在家里游走,十分舍不得他。在十岁之前,他什么都总是比我小一点,比如手指头,指甲,小腿,看着什么都是可爱的。有时我给他在头顶上扎一个辫子,看着好象一个妹妹,是个比我和善可爱的小姑娘,喜欢得不得了。

这个死去的梦,有时做到一半,就必须去上学了。于是第二天,或者过了几天又会接着做下去。连续剧一般。一直持续到长大。

小M最近夜啼。每天象只钟一样,深夜4点醒来,要讨大人的手拉着。而且,不是深夜醒来的那种口齿不清,而是非常清醒,就像白天说话一样。
她有一天很郑重地告诉我她的预兆。这是我们的对话。
“aki你要当心一个叫作佐藤爱子的人”。
“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女人呀。”
“不认识没关系。但是你是死在她手上的。她杀了你。我在梦里看见。”
“噢,我不认识她,她为什么要杀我?”
“aki你当心建筑物。不是一幢房子那种,是公寓似的,一个大门进去,里面有很多人家。你不可以进去。”小M说到这里,我已经不觉得荒唐,而是毛骨悚然。
“她为什么要杀我?
“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不可避免。”小M好象一个预言者,她很肯定,但不肯多说。最近她长大很多,有时我猜不出她是故意不说,还是真的不知道。而且,小孩子的眼睛很清澈无辜,再怎么盯着看,都不象玩笑。

然后小M说:aki我很想在我嫁人之后,叫你跟来住在一起,帮我带我的小孩。每个月我给你5百块钱零花。
我很是感动,但是嫌钱少,就笑她:5百块,只可以吃一餐。怎么过一个月?
她说:那么5千?
我说:5千也不过买一件衣服呀。
她说:5万不给了,我要给穷了的。再说,我也不挣那么多。
-----这件事每次总是商量到此,她觉得,雇我是定了的事。
而她的可爱,又令我常常觉得,她是天上派下来娱乐我的。

我有时要去出差,小M说,旅店是最不安全的地方。
我笑说:为什么?aki到20岁还不敢关灯睡觉。只有在旅店才敢关呢。你想,隔壁周围都是人,一叫,都来了。
小M说:呵呵,赶来的那个,是贼的同伙。
我说:怎么会?那么我跑去服务台,那里总是有人的。
小M说:没用。这是黑店。除了你一个人以外,他们都是同伙。
我说:我住希尔顿,他们名气好的。
小M显然不知道这个名字,她顿了一下,说:当全世界都要蒙你的时候,名气是没有用的。

后来我想了一下,前段时间,她看过《东方快车谋杀案》,赞叹不已。我告诉她,里面每个演员,都是当年第一流的,这么多名演员,合作一部电影,堪称奇迹。
是否这部电影的影响太深呢?不得而知。她坚持是她的心灵感应。aki出入的地方,潜在着无数危险。

日本的小学里,流传着一个古老的妖怪,叫作“厕所的花子”。很多年前,这个小女孩受到同学的欺负,而上吊在厕所里。后来变作鬼,在无人的厕所里出没。
花子在画书上,穿着小小的花和服,齐眉刘海,短发至肩,脚上是一双可爱的木屐,咯嗒咯嗒响。听到木屐声,而不见人,那就是花子了。

我在附近的购物中心APITA遇见了鬼。那天我去洗手间,近处正好是员工厕所,我就进去了。进去的时候,听到有一个人快要出来的样子,因为有厕纸卡拉卡拉被拉着打转的声音。
我进了那隔壁的位置。上厕所的中途,一直到整理好衣服,声音还在响。然后我就故意放慢速度,屏息呆在里面。然而那卷纸还是响着。好在厕所的各个位置之间的墙,底下没有缝隙。否则我真的要俯身下去偷窥一下隔壁了。
声音永远在响,好象不会停了。我怕得发抖起来,躲在离墙最远的角落,绝望地等它是一场虚惊,或者干脆那个鬼爬过来把我吃了。
时间过得极慢,而空中只有我的心跳与呼吸,隔壁只有那个声音,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,也听不到任何的衣襟摩挲。
这时外面的门忽然开了,我听到购物中心熟悉的店内音乐广播----终于有人来了!我用发抖的手打开门,冲出去,看到一个店员正从外面进来上厕所。再回首看到镜子里,我刚才隔壁的位置,原来空无一人。

我一直都希望这是一个幻觉。否则,与我的世界观很矛盾。总的来说,我是唯物的。

小M给我看一个护身符,是貌似花子的小女孩,她得意地说:学校的厕所,我一般只去三楼的。因楼下的人多,比较脏。但是三楼有个坏处,人烟渺茫。我很怕花子找我麻烦,就画了这个符,灵验得很。
我想这就是小孩子随口说说的了。不当回事,说:怎么灵验呢?
小M说:花子直接发话给我心里,说,多年来无人解我的心愿,你却画得对了。
小M得意地指给我看她的小人:我不画木屐,只画了光着的小脚。花子是上吊的,木屐怎么穿得牢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