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onday, December 24, 2007

圣诞快乐!


TORA人模狗样,穿上了新买的红衣服,背上是Minny老鼠,好在它看不到。

圣诞节,开心的都是小孩子们。小M对于圣诞老人的存在,始终深信不疑。从小到大,天上掉下了那么多梦寐以求的玩具:滑梯、红顶的大房子(过家家的西尔佛尼亚House)、望远镜、显微镜、脚踏车、独轮车…
去年收到的独轮车,她已经踩得滴溜转了,但是她对于脚踏车不是很擅长。真是奇怪,人家问她为什么,她说,脚踏车比较危险,独轮车相反好控制。
别的小孩子骑脚踏车去便利店买汽水、或者看漫画,她却扭呀扭地踩着独轮车,去便利店买肉包子。日本的肉包子太甜,aki说:你是没吃过中国的包子,尤其是我大学食堂里的早餐包,那才叫好吃!后来aki做了一堆包子给她吃,她一口气吃了6个。还叫我把剩下的冷冻起来,以方便她随时可以吃。

小M每年都给圣诞老人写信。
很小的时候,她看《灰姑娘》,很想要那根魔女手里的魔杖,因为如果有了魔杖,只要自己念咒语,把想要的东西变出来就行了,一劳永逸。圣诞老人回信给她:亲爱的小M,在你还小的时候,魔杖这种东西是不可以给的。因为人有了魔杖,或许就会不努力,轻视他人。你是一个好孩子,所以我希望你正常地长大。
不能给你魔杖,我就送你一双溜冰鞋吧。
小M很感动。她说圣诞老人居然还辨别礼物的是非,而且他会写日文。

前年,她要一架天文望远镜。她觉得那个东西也许比较贵,就很客气地写了信:
圣诞老人,我想要天文望远镜。但是呢,如果太贵,或者太难做的话,那就换别的吧。狗、鼬、或者熊的绒毛娃娃也可以。
圣诞老人出手大方,两样都给了。

今年圣诞前夕,小M和同学小爱提起礼物,小M说:我要一只猪,一只真正的猪。
小爱吓一跳,她说,猪是不宜的。父母会生气。还有,我告诉你一个秘密,我的哥哥说,圣诞老人是爸爸妈妈呢。因为哥哥偷看到父母在搬东西、悄悄放到床头的样子。
小M没有哥哥姐姐,她在很单纯的环境下长大,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,好象世界观一下子受到打击。
然后她回去旁敲侧击地试探大人:圣诞老人一夜之间,跑遍世界,真不得了呀。
大人说:挪威有个圣诞村,住着很多圣诞老人。他们花一年的时间,看全世界小朋友的信,侦察小朋友们乖不乖,然后去采购礼物,有些是手工制成。
小M说:圣诞老人还是很了不得。你看他认识Toyzaras,我们附近的书店,杂货店。
大人硬着头皮说:那是。圣诞老人是全能的。还有红鼻子的鲁道夫载着他呢。

今晚,她在床头贴了给圣诞老人的信:
SANTA先生
谢谢你来我的家。我想要的东西,交给你置办。您工作辛苦了。 --------小M
她后来说,猪不要了,要一个滑板。因为她想去便利店时,不再像耍杂技的小猴子那样,踩独轮车。她想踩着滑板,吱溜吱溜地去。
大人松了一口气。如果她坚持要一只猪,恐怕又要麻烦圣诞老人给她写拒绝信了。

小M问aki,你有收到过什么礼物?
aki说:我生在社会主义国家,那个时代,圣诞老人签证签不到。所以啥都没有。
小M说:我是什么主义?
aki说:你是资本主义。
小M:哦…

今晚,很多小孩都早早睡了,因为大人说,太晚了,圣诞老人就来不了了。所以我也要去睡了。

Saturday, December 22, 2007

隐秘的财主(1)



周末,与成子一家见面。她说附近有一家隐秘的小店,味道十分地好,价钱又是出奇的便宜,只是菜谱内容太少。我说那我们就把所有料理点过一遍好了。
她说的地方我也经常经过。但是之前不曾注意到有这么一个店。成子说,它看起来就像一个家。这个季节,有个圣诞公公的霓虹灯站在外面-----你经过就知道了。

店名很奇特,取自蒙古的民间故事《SUHO的白马》。这个故事,登在小学的教科书上,人人皆知,并因为它悲伤的情节,而长久地留在心里。不知道这个发音,是什么汉字?“苏侯”“素或”“石和”,不得其知。姑且叫作小苏羊倌。有一天,他和爷爷正在放羊,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忽然来了一匹小白马。附近没有母马的身影,或许是孤儿?还是走散?小白马和小苏初见面,互相却很喜欢,小苏就带它回家,悉心抚养它长大,他很疼爱白马,而白马也很通人性。白马长大了,矫健而聪明。它帮小苏看管羊群,如果有狼来偷袭,它会勇敢地和狼群战斗。小苏与他就像家人一般,形影不离。小苏许诺白马: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!

有一天,国王下令全国比马招亲。国王坏心肠,女儿却很美。他宣布,女儿许配给得胜的选手。小苏也去参加,在骑马比赛中获得第一名。
国王看到取胜的是个穷小子,就反悔了。他出尔反尔地宣布:女儿不给。白马呢,国王买下了,赐给小苏三块银币。小苏怎么舍得朝暮相处的白马呢?他竭力反抗,结果势不敌众,被打了一顿,国王的手下往他的口袋里硬塞了三块银币。他被赶出了皇宫。

小苏回家后,白马已不在,与它度过的时光历历在目。小苏痛不欲生,却无法反抗有权有势的恶人。
话说此时皇宫里,国王正要骑白马,好不容易霸占了这匹全国的冠军,现在他要好好炫耀一番了。然而白马一昂头,就把国王摔在地下。然后像发疯般地撒腿就往城外跑。
国王下令射箭。卫兵们的箭,就像雨一样扎在白马的身上,它跑得再快,也无法抵抗军队的追击。

小苏还在哭。这时候,熟悉的脚步声慢慢走到他的身边。白马回来了!但是它全身中了箭,鲜血把毛染成红色。白马奄奄一息,小苏拼命地叫它:你不要死!而白马就在当天夜里,托梦给小苏,它依依不舍地对小苏说:我死了,不要悲伤。你用我的皮,做一张琴,这样我就永远可以在你身边了。小苏惊醒的时候,白马刚刚去世。
从那以后,小苏一直都在怀念白马,他用白马的皮,做了一个马头琴,音色哀伤悠长。每时每刻,他弹着琴,就好像白马还在身边。从此,草原上就有了马头琴。

这就是马头琴的来历。这个故事,小学生们学来,似乎太悲剧了一点,但是大家都很喜欢。小苏的名字很好听,而且,这原本是一册儿童画书,很宽的画面,质朴的画风,眼前仿佛就是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。对于日本这个小小岛国成长的孩子们来说,辽阔的草原,羊群好似云朵,马儿翩翩地奔驰,就像一个梦一般。

现在我们来改编这个故事,按照迪斯尼的思路。快新年了,要喜气洋洋地。
……
话说白马全身流着血回到和小苏的家。小苏看到它伤势极重,他是个聪明的孩子。他对白马说:你不许死,我会救你!
他飞跑到市场,摸出口袋里的三个银币。
第一块,他买了最好的伤药。
第二块,他买了一瓶黑色的染料。
第三块,他买了一张白色的马皮。

小苏给白马疗伤,不眠不休地照料它。白马那么重的伤,居然一天天好起来了。等它伤好了,小苏就把白马全身涂上黑色。然后他对别人说:白马已死。他用马皮做了一个琴,弹唱着纪念它。
这样,所有的人都相信了,并且很为小苏不平。这些传到国王的耳朵里,他也就不再追杀小苏。
然而后院起火,国王的手下,因为他的暴政,都慢慢地离开了他。国王居然落到窘迫的境地,流浪在草原上,因为穷苦和寂寞而死去。
小苏每天骑着黑马,依偎在它身边,用马头琴弹着动人的曲子。有一天,一位美丽的女子止步,问他可不可以听他弹唱。小苏已经长成青年了,他对姑娘一见钟情,于是请她到家里吃饭。就此生米煮成熟饭。
小苏和姑娘结为夫妇,恩爱地过着幸福的生活。

然而,小苏有一个秘密,他永远不会告诉别人。心爱的白马依旧在身边。白马就是黑马。
姑娘也有一个秘密。美女不问出处。其实她就是那个公主。自从小苏事件以后,国王遭到全国的谴责,而姑娘心地善良,也不赞成父亲的做法。后来他们皇宫也住不下去了,父亲在辗转流浪中去世,姑娘孤身一人,想到父亲曾经食言悔婚,害得小苏的白马也死了。她前去见小苏,看他勤劳而正直,就决定嫁给他。但是,她的这个秘密,也是永远不会告诉他的。

有些秘密不一定好,但是这桩婚姻,建筑在两个天大的秘密之上,因此而得以保全,而他们都很满足,也就可以了。-----这个故事的续集,写得这么好,却不适合登在小学课本上。

花了这么多笔墨写这个故事,还没讲到隐秘的财主。到底财主和这个故事有什么关系呢。而财主到底是谁?是成子?不象吧。是我?不可能。且听下回分解。

Wednesday, December 12, 2007

小时了了


10月是各个大学举行“大学祭”的时节。日文里面的“祭”,完全没有“祭祀”的意思,就是“热闹的盛会”的意思。比如本地是織田信長的故乡,就有他的“祭”,摆很多吃食的店,弄一个花车,车上坐一个古装的替身,当街游行,主要干道的交通一律封闭。
还有每年春天的街道活动,也叫“祭”,樱花开了,有“樱花祭”,茶花开了,有“椿祭”……总之找一个名头大家热闹一下罢了。

近年各处的盛会,多了一种买卖,叫作flea market。不收租金,有些人把自己家里不用的东西,无论新旧,拿到地摊上去卖。己所不用,若正好为人派上用场,可以减少垃圾,节约资源,价钱也是象征性的,根本不以营利为目的。日本是物质泛滥的年代了。店里比较好销的,据调查——是昂贵的名牌东西,或者极端廉价的“百元均一店”。中等价位的生意,非常难做。
这些年的经济不景气,也和这一点有关。家里的东西几乎都是饱和状态,拿自己做例子,也是无欲无求。年轻人呢,或许会对一些新产品感兴趣,老一点的人,够用就不再想着买新的了。

话说aki也去缅怀大学生活,去到附近的大学祭。大学,哪怕国家不同,都有着一种共有的、独特的气氛。也不是书呆子成群,而是一种朝气。
回想我的大学,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,盛产艺术系的色男,与外语系的美女。现在上海很多大学纷纷搬迁至郊外,恐怕我的大学,是在市内比较大的一所了。当时交通大学的理工科男生都往这边挤,可怜他们对于女生的气味都是馋的。后来有交大毕业生当了国家的一把手,他们那个大学都好象高级了很多似的。
去大学,还带了小M,赏给她500块钱零花,希望她不要稀里糊涂,应当有些社会常识了。我对她说:现在你有500块了,可以买任何自己看中的东西。但是不够了,我也不再给你。多下了,你可以收着。小M陡然发了小财,小心翼翼地装进机器猫的小包包里。还叮嘱我替她拿着。因为她在专心看一样物事的时候,手指头会不知不觉地松开。比如她的帽子、手套,这类身外之物,从来没有善终,都是丢掉的。

500块,对于大人来说,可以买一个小锅子,或一双袜子,在很便宜的店里吃一顿最简单的饭。我们来看小M怎样计划。大学祭有很多学生自己鼓捣的食物,五花八门,炸鸡、拉面、越南春卷、中国饺子、印度咖哩、烤肉、还有甜品、饮料。
她看到棉花糖,本想忍着不吃,结果几个卖糖的哥哥姐姐拼命逗她,夸她的帽子好可爱,这个软耳朵,就花了120元买了一团棉花糖。吃完了,手很粘,而且口渴。
她去拉面的摊头,因为她现在识字了,有不要钱的茶可以领取。小女孩是天生懂得装可怜的。她装作害羞,下巴低着,眼睛却抬起来,很有礼貌地讨了一杯茶。人家向她兜售拉面,她说:呆会儿来吃。然后妩媚地一笑。

炸鸡的摊位,香气四溢。大学生们在叫卖,三四块鸡,200块。小M评价说:炸鸡是一种闻着比吃着好的食物。然也。去年她买过,因为学生做来,油温太低,面粉吸满了油,不脆,肉又很小。小M吃过一堑。
然而走过香蕉巧克力的摊头,她不动了。香蕉剥皮,蘸点化掉的巧克力而已,150块。一把香蕉才这个价钱,成本与卖价相差太大了。但是巧克力表面撒了五颜六色的糖粒,令人错觉这根香蕉的美味一定非同寻常。
小M从机器猫的包里摸出零钱,有点像孔乙己去买茴香豆的情形。现在她美美地吃上了。
吃完,她点了一下钱,决定去买一点留得住的东西。她说:食物呢,吃掉了就没了,所以是白吃。

Flea market 对她来说很新鲜。有一个美丽的大学生姐姐,打扮时髦,在出售她的家当。
我记得小时候,非常憧憬大姐姐的高跟鞋、丝袜、丝巾之类。有个堂姐,总是对我说,我这双鞋子以后不穿了就给你。当时很开心,心里一直在等她的脚长大了,穿不下了,送给我,于是我笃笃地拿高跟鞋的后跟敲着地面走路。----现在想来,一点都不稀罕,还不是骗小孩。现在自己挣了钱,想买什么就买什么,爱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。
小M正是这样的年龄,她看大姐姐的模样,断定她的摊头上一定有好东西。果不其然,小M一眼看中了一个毛线娃娃狗。红色,亮亮的眼睛。姐姐说100块,她想了一下,不懂便宜了还是贵了,回头看我的脸色。我说极便宜的。她算了一下,如果花掉100块,就只剩30块,连一杯果汁都喝不上了。想了一会,结果还是买了,但是此时她又看中了边上一个桃红色的小皮包----还是真的兔子毛。
她壮起胆子说:我只有130块,这两样都喜欢呢。
大姐姐却不在乎,说:你真喜欢,就卖给你啦。

红色毛线的狗,是全新的。走出一段后,我对小M说,你看这个商标都还没取下,一定是想要讨好姐姐的傻男生送的。这个姐姐看不上他,连带着狗都一点不喜欢,于是就搁在那里。过了一段时间,偷偷地拿出来处理掉。
小M觉得我的推理很肮脏,说:不要说来说去都是男女交际。
我心里觉得自己实在很有道理,但不想扫她的兴,就闭嘴了。

小M对毛皮的小包包爱不释手。这只包有一根短皮带,可以用来拎在手上。另有一根金色的金属链子,可以挂在肩膀上。她左摆右摆,看哪个拎法比较好看。摆弄了一会,说:机器猫是小孩子玩的,现在我总算有一个体面的包了。----但是呢,这个美丽的包,我为了买它,花掉了所有的钱。买回来之后,我竟然没有钞票放在里头。
我说:对呀。比如一个男人,为了迁就心爱的人,失去了财产和事业。等他终于得到那个女子时,却没有钱可以给她过好日子。
又比如一个女人,等待一个男人,花去大半岁月。有一天他回来,她却没有青春来给他。这个,和你的干瘪的包是一样道理。

后来我们去配合做民意调查,得了免费的糖。aki大度地请她又吃了一点东西。心里想:这个小孩,到手的钱花得一个子儿不剩,长大了恐怕是个散财家。但是呢,她不会出尔反尔地随便借钱,也算有节制的了。怎么样也得去上个东大,出来了做个政客,做国家预算案应该不错。只是天性太善,恐怕做不了这种政治类的工作。
最近的官僚好象又出了一个案子,通过架空的商社,抬高从美国进口的飞机的价钱,不是几万块的问题,而是在后面加个零,几十亿的虚头。
我们这样交税,却到了他们私人的口袋,真是很气愤。
希望小M正直地长大。

追記:
12年後的2019年,小M沒有去御茶水女子大學,而是去了明治——一座以陽光、積極、實用的畢業生而著稱的大學。aki依然有趣著,發著呆。日子美好。天很藍,陽台上開滿了花。是陽台而不是院子了,期間太多的變故。

Thursday, December 06, 2007

忙于圣诞前夕


西风起,柿子红。今年的冬天不太冷,过了霜降,却不见地上霜。每年柿子收获的季节,总是叶子掉尽,只剩满树的果子。今年却需在绿叶中一个个地去找。果农不易,一年的收入只靠一季。热带就不知道了。在我的工作经验中,似乎热带的人比较安逸,越南的、马来的,天性活泼,工作却不肯努力。
后来我才明白一个道理,一方土地养一方人,热带嘛,只要穿一件汗衫,吃的东西,摘点香蕉不就行了。还努力干什么。

而日本真是一个四季分明的国家。这几天,银杏一树金黄,美得辉煌。山都是小小的,江西来打工的孩子们说,和他们家里的大山比起来,这是小土墩儿。但是小山上却长满了树,山上的树红的、粉的、黄的、常绿的,衬着冬天懒懒的阳光,开车过去,总看不厌。
这个月接了一个工作,要翻山越岭,有这样的风景,并不觉得路长。途经一条河,叫“武仪川”。名字令我想到----武则天母仪天下。山脚有温泉,远远地有白色的水蒸气,据说十分美容。

冬天正是腌东西的好时节。白菜、萝卜、花梨蜜、柚子蜜,如果自己设计房子,须要一个朝北的寒冷房间,专门腌制四季的吃食。现在厨房里已经摆满了。
萝卜刚出土的时候,水灵灵,叶子碧绿,身体雪白。此地的品种叫“青首大根”。脖子有一段露于地面,光合作用,变成青色。上部甜,适合煮。下部辣,适合擦成萝卜泥,挤去水分,陪着烤鱼一起吃,秋刀鱼在这个季节一肚子油,萝卜泥加点酱油,微微地辣,很是去腥爽口。

吃日本料理中,常看见两片黄色的腌萝卜。黄色是栀子花做的染料,很明亮。
萝卜要脆,一定要晒个十天左右,天越冷,经了霜,再由西北风吹,水分蒸发,然后切成两半,擦上粗盐,腌到水上来,也要一个星期的样子,最后才是“本渍”这道工序。沥干盐水,放做米酒的一种菌,糙米少许,糖,颜料,做出来就是金黄的、巴根儿脆的「沢庵」(音takuan)。古代的家庭,冬天农活少,却要腌一年的菜,放在一个个瓮头里面,另外,酱也是自家做,用蒸过的黄豆,酱里面过滤出来的液体就是酱油。古代是自给自足的。
如果我有一块地,不用买好看的新衣服、化妆品,我也可以这样子隐居起来。这么想来,我做工是为了打扮,而打扮又是为了工作与爱情,不禁自觉没有出息。从什么时候开始,陷入一种恶性循环。
我的一个女朋友说:我要到高岛屋去买一件名牌衣服,却先要烦恼穿着什么去,让店员不至于看不起我。
大部分人的一生都处于这种状态。

陶渊明是我喜欢的一个人。他远离官场和政治,却有很多喝酒作诗的朋友。他对儿子说,对佣人要有善心,因为佣人也是某人的儿子。到了这个境界,看世界都是慈悲的。
或许,种种菊花,看看山,心境也就如此平和了。
我的菊花今年没有料理好,一年比一年开得少,只好关门在家腌萝卜了。

萝卜还有一种圆的,比较嫩,适合现腌了吃。洒点盐,加上重物,两个小时就有水漫上来,可以吃了。有种红皮萝卜,腌出来的水,是红的,萝卜变作粉红,叫作“樱花渍”,好看又好吃。
有人喜欢腌的时间长了,带点酸味的腌菜。我不喜欢。初腌的,好比女人三十,腌久了,就是女人四十。-----我现在还不到四十岁,所以说话这样刻薄。
但我想每个女人,都以为自己的四十岁,不会像邻居的邋遢阿姨那样。到了后来,没有人看,也就随便起来,泯泯众阿姨。

白菜也做。但是它水分多,一到二月,就开始酸。酸了只好拌点辣椒粉,权当朝鲜泡菜。好吃的,也是一周以内的,腌的时候,加点柚子皮切的丝。柚子也到了季节了。冬至要泡柚子澡。院子里有棵柚子树,-----当初以为是橘子,种错了。但是柚子也有很多用处,包括洗澡、做柚子醋、柚子蜜。柚子蜜原来是韩国的吃法,对咳嗽很好。
超市里的柚子,一个卖到一百块。我家院子里的,不要钱。每天摘三四个,用刀切十字,在热水澡里,挤出来,敷于脸上,美白去皱,与岁月作抗争。整个浴室都是柑橘的香。
小M也是爱美的,她涂抹全身。我说你还没有皱纹呢。她说要早点准备起来。

前几天去农协的市场,那里总有很多罕见的东西。有的是农民种来玩的,比如佛手。不知道是吃的还是看的,不敢买。
但是又看到有“洋生姜”在卖,样子像小生姜,味甜。这个东西,我们乡下有,学名叫什么不知道。用盐腌了,再换酱油腌,有点像扬州酱菜的味道。
小时候有很多怀念的味道。夏天的腌西瓜皮,晒干了,变作纸一般地薄,就着白粥,好象舔着盐一样,带点西瓜香。农家没有扔掉的东西,最后都是喂猪。而猪,到了年底,有个两百斤了,就杀了,一半吃鲜肉,一半做咸肉。新年,一班小孩子聚在外婆家,外婆家的房梁上,挂着一个死不瞑目的咸猪头。
乡下的外公,是我崇敬的人。以前的人,教育真的好,历史的故事,比我们上学的都讲得头头是道。对于自然,他们也有独到的解释。
比如一只猪,当作宝贝一样养了,夏天怕它睡不好,还用稻草给它薰蚊子,每天煮一锅糠,生病了也很发愁。农民不给猪取名字。-----如果是我,一定马上考虑这个问题,是叫八戒呢,还是Pinky。农民看着猪长大,年底照样吃掉它。
这种世界观令我肃然起敬。我的慈悲是小妇人。我不去正视这个世界上的很多矛盾。

然而我现在站在厨房,看窗外夕阳,一点点西去。风吹起来了,晚上又是冷的。我在切几个花梨,用来泡蜂蜜。花梨蜜喝一个冬天,润肺止咳。但是因为各种烦恼,有时我抽一点烟。这很不好。我不知道那些不好、却戒不掉的东西,应该以怎样的心态,可以轻轻松松放下来。什么时候,人可以回复到生来的状态,清洁,温和,不愠不燥。
花梨很硬,但是奇香无比。我在想,花梨木做的家具,会不会也很香。

Saturday, December 01, 2007

萝卜的冬天





一整天我都在腌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