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April 29, 2008

山河好(二)



南京的夫子庙,早就听过大名,这次是第一次造访。
一般来说,我的历史学得不算好,听到王导、谢安,还不知是东晋有名的两位宰相。对他们的后代王羲之、王献之、谢灵运倒还晓得。
夫子庙在六朝是望族聚居的地方,那些宝贵的建筑,早已在一次次的灾难里荡然无存,其实现在的大多建筑,都是后来模仿了重建的。我总觉得,重建多少不及原来的。一是材料。大户人家当年兴旺的时候,不惜工本从全国各地找来最好的材料,的确老的建筑东西好,多少年都不变形。二是工人。现代重建的时候,只是找些普通建筑工,他们的概念,就是造一个旅游景点,而并不是复原一个辉煌的过去。对于工匠的资质,要求并不会高,很少拿艺术的标准去衡量工程的审美。。

于是我就细细地去打量。
青砖小瓦马头墙,回廊挂落花格窗。
地上的青石板,走上去硬硬的,甚至有清脆的回声。石板中间是泥土。令我想起小时候奶奶家的地,都是夯得结实的黑泥做的。现在的人或许会惊异。其实泥地好似有生命,冬暖夏凉,走上去有弹力。很难说现在真的叫我去住老房子,我还能不能住。但至少当时的记忆就是如此。那个时候,无所谓屋里屋外,反正鸡鸭、猪圈都在住宅的前前后后,小孩子端着饭碗到处走。并不脏,人为的污染比现代少。
南京在江苏北边,说的是官话。我做生意的对方公司,是一个国有的大企业,具体与我一起办事的,是一个女的经理,和我差不多大,个子也比我小些,却比我老练沉稳,说得一口好听的普通话。与我不同的是,完全没有一句废话。我想,这种国家的大公司,对于职员的要求一定很高。
而江苏南边的人,官话往往讲不到这样标准。当然我是例外。

王羲之写的“鹅”,亲眼看到了。他写作上下结构,雕刻在一块青石板上,那只“鹅”就有欲飞的感觉。而正常的写法,是左右结构,就可想象一只鹅,拖着肥胖的屁股,踢踏踢踏的,从鸟退化成了家禽。
我已经写不好毛笔字了。日本的同龄人也是。只有他们的上一辈,还有用毛笔的习惯。我们国家的元首,随时随地需要题词。毛泽东他们,的确个个一手刚劲的好字,领袖风范。我很担心现在的教育,这类技能不如从前了。

王谢旧居可以看的范围并不大,只是可以了解一下当年的房屋结构罢了。至于华美厚重的家具,很意外地没有。
我想看他们的吃穿用度,到底怎么一个大户人家,宾来客往,丫鬟成群,每个摆设的物件都有来头。
谢安原来隐居在浙江的东山,古代人的隐居,是彻底地逃遁于现世,只喝酒作诗,与性情相投的朋友来往。谢安据说通音律,他的小辈们想成全叔叔,纳一个唱歌的妾。于是去和谢太太商量,他们不直说,委婉地举古代圣人的例子,说女人肚量要大,要允许其他女人与自己分享一个男人。谢太也不是省油的灯,冷笑一声,说:这话是圣贤说的啊?你们怎么不问问圣贤的老婆怎么说啊?
小辈们就此败北。可见古时候的婚姻,门当户对,才子的老婆,往往也是才女。
谢安因为他的兄弟都不争气,于是有族里的长辈发话说:光宗耀祖的任务,就在你的肩上了。后来谢安才决定“东山再起”。这个典故由此而来。
古人留给我们很多故事,到了我们这一代,真是越来越不有趣了。我们花了太多的时间在研究新事物上,却忘了揣摩美好自然的心。

走过李香君故居,大大的匾,写作“媚香楼”。古代最有学识修养的女人,当属这些名妓。
小时候我有一本《桃花扇》的连环画,每个画面都是电影的照片,夏天睡在竹榻上看,儿时的书籍有限,这一本,看了上百遍,李香君是个正派的美女,侯朝宗清秀文弱。他们定情的礼物,就是一把桃花扇。
明朝灭亡,清朝上台。李香君他们是“反清复明”派,而侯朝宗投靠了满人的清朝,于是一对恋人反目。
多年前,我看画书的时候,很是义愤填膺,觉得侯朝宗辜负了香君,一点没有志气。
现在长大了,也看了很多人和事,立场的不同,决定了看事物的角度。复辟也即是阻碍了时代的步伐。一代新人换旧人,社会因此而前进。

秦淮河边,有一排朱红色木楼。这就是当年莺歌燕舞的地方了吧。木楼形状美妙,四周有栏杆。后面栏杆倚水,临水有一棵多少年的榆树。说它是榆树,是看到有类似榆钱的果子,一串串的,呈新绿色。
我跟那位女经理说:榆树呀。我们小时候到处是的。
她不识得树。
想起在上海,也是和一位经理,男的。我指给他看高耸的泡桐树。大树临风,一身的紫花,紫花如铃,大朵大朵地,而树叶是大片的,并不多,疏疏落落,风哗哗地吹过树梢。
他不识得泡桐。我说:凤凰只停在泡桐树上。
“凤凰栖梧桐”-----这个梧桐,不是上海马路边的法国梧桐,而是泡桐。只有这种姿态才配仙鸟的。
我经常会和在国内的朋友聊起一些动物植物,因为喜欢。而对方往往都不知道。不知道却也不曾去查阅图鉴。可见,国内现在是务实的。这些风花雪月,大多人并不关心。

我还在夫子庙买了鸭子。店主说鸭子是樱花鸭,瘦肉型的。其实盐水鸭厚厚的皮下脂肪才好吃。还有茴香豆(比城隍庙的更好),袋子上写着“茴”字的四种写法。雨花石一把10块和15块,各买了一把给小M。我的手太小,不合算,拼命抢了两粒加上去。南京的店主,比上海无锡等地大度。满街的俄罗斯娃娃,就是大套小,内藏五六个的,画得艳丽,还有女孩金色的大辫子。买了一条木头的鳄鱼,关节可以游动,很可怕。另有小吃200块余。
这么边走边看,着实喜欢。平时因公而来,难有一个人呆着的机会,今天是自由的。

稍看了南京,就驱车向安徽进发。安徽人给我的印象很好,安逸、温和。安徽的女孩子,是南方系,生得白净小巧,并且爱说话。口齿伶俐。
在合肥,住的是“齐云山庄”。这听起来很象武侠小说里面,举行比武大会的地方。喜欢这个名字,带着江湖的气息,和一点风尘味。
中国现在都在拆旧换新,有些老名字都废去不用了。比如上海,我最喜欢的店名,是“朵云斋”,像一幅水墨画。的确它是一个墨宝店。还有“童涵春堂”,仿佛名字里就有一股中药味。“王宝和酒家”,就是一只膏腴丰满的螃蟹,那里的蟹粉豆腐是真材实料,一碟要30-40块钱吧,用的是上海的水豆腐,粉嫩粉嫩。
最不喜欢的名字是“上海书城”,太直白,蛮可以叫作“飞墨轩”或者“黄金屋,颜如玉”什么的。

齐云山庄住得不差。夜里有可疑的人来兜了一下嫖客(我估计是的),听得里面是个女的,就怏怏地去了。住在酒店的夜晚总是寂寞非常,有与世隔绝的感觉。并且很怕全世界人都起床了,自己在这黑咕隆咚里面,睡了几天几夜还不起来。很怕误车,误飞机。虽然用了闹铃,又怕它坏了,一小时醒一次,起来看时间。后来索性拉开窗帘,凭借天色,心里就不那么恐慌了。
一向以来我的睡眠非常好。从今以后,天将降大任,自己独立做事,就少了安稳觉。
其实我的理想,真的只是够用的钱,赚到刚刚好即可。然而人的本能,是储备财富,所以我对于努力的限度有些麻痹。总觉得不可以玩,要加油。

安徽的女经理临行给我一幅铁画,用铁做成一棵金光灿灿的松树。后来给小M看,她喜欢。
南京的老总,给我一块极美极美的丝巾,哪怕我自己去买,都买不到这么好看。是粉色的底,上面画满大大小小的心。比Dior好看得多。
相比较而言,我从日本带去的东西,只是包装精致,不见得高级或者罕见。我总是带点歉意地给别人,并说:对不起,一点小东西,随手带来的。
南京的鸭子,吃了也买了,并拍了冰柜的照片请大家数数看,共有几只?
合肥的馆子,招牌是上海菜、广东汤什么的,味道却融入了当地菜的特点,菜菜入味,很可以下饭。----虽然国内的宴会,一般很少上饭。

回来的时候,正值长野圣火,据说当天有些纠纷和混乱,以至于入管查得很严,急着赶电车,因为我当天在上海的家#乐#福买了菜包子和肉包子各一,要给小M尝。

6 comments:

Joanna said...

aki这样描述我们安徽的女孩子,真是开心。听到身边外地的朋友说,并且自己也觉得是真的:安徽的女子许多底子都好的,小小不足的是不懂得时髦的打扮。但现在应该好很多?

Anonymous said...

写的这么好,不出版真是可惜了。

aki said...

joanna:安徽现在的年轻女孩子,很会打扮,在工厂工作的,收入并不高,1000元左右,她们擅长在地摊上、小店里寻找好看的衣服,有些汗衫只要十几二十块,或许因为年轻、皮肤一般都白,穿得很好看。
头发黑色居多,就夹一个发夹,挺好。

杨小过:我努力写没钱拿的文字,却有编辑邀稿,几个月都还没写。。。出版的东西局限太大,我不想写成“给你们介绍日本的风俗人情”。无聊。我想写的是只有我才能写的东西。

Jessica said...

王羲之写的那个字,我大概看过很多次,但都不知道是“鹅”......Aki给我补课了。
我算是1/4的安徽人,却生得不小巧。大概是血液中北方浓度比较高。

aki said...

我去过南京之后,回来也查了一点资料。王谢的生平在这之前几乎不晓得。
我生性好奇,有不知的就查,所以到了这个年纪,零碎杂学倒是不少。
一方土地一方人,江西的女孩子又不同。我做人事,一看就是几十个人,也面试,所以很容易就归纳出这个地区的人的特征。

baqiaodan said...

haha ..勝った! 
夫子庙..我10年前去过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