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ednesday, May 28, 2008

涉谷的铜像前


继续点评一封书信的范文。
---------------以下原文---------------
前略 もえ子さん、私はどうすればいいんだ。君の瞳を考えただけでもう眠れなくなってしまう。私は、妻子ある身だが、もえ子さんさえいてくれれば他になにもいらない。君さえよければ、私は妻とわかれてもいいとさえ思っているんだ。仕事をしているときの君は美しい...しかしあの日の夜の君はもっと美しかった。どうか私の心を悩ませないでくれ。ホテルに部屋が取ってある。今度の金曜日、ハチ公前で7時に君を待っている。

熱い思いを君のなかへ...
草々
------------------以下译文-----------------

萌子,俺该咋办哩。只要想到你的眸子,就难以入睡。我虽是个有妻室的人,但只要你在我身边,我可以什么都不要。只要你愿意,我甚至可以和老婆分手。你在工作的时候,那么美…但是那一夜的你,更加美。请不要让我如此烦恼。我已经在酒店订了房间。这个星期五7点,我在HACHI公前面等你。
让我火热的想念,进入你…
草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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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得我怒火中烧。
已婚男人,只能说一个字:哼。
妻子不如小老婆,小老婆不如偷鸡摸狗,偷的,还比不上没偷成。古代的人,概括得真好。这么多年了,男人怎么一点没进化呢。进化,嗯,脸皮的厚度或许有所增加。

写信的这个男人很狡猾。他先把话说清楚:只要你愿意,我可以离婚。
言外之意,是说:我想你不是那么没有爱心的人吧。你应该只需要我的爱就可以了,你很崇高,以至于不在乎名分。我也善良得很,你看我这么痛苦,但是对结发的妻子,因为她很可怜,我宁可忍受着煎熬。
如果这个同事的女孩子很傻很天真,断章取义,真的提出要和他在一起,他会怎么回答呢。
他开始诉说,老婆是个主妇,没有经济能力,或者考虑到孩子们的成长,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苦楚,让我一个人承担就可以了,谁让我这么爱你呢。但是呢,男人的爱,不止意识领域,还需要靠身体的重合来印证,所以,请你时不时地答应我,帮助我排除欲望。
我也不能买很多礼物给你,因为我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,我要抚养他们。亲爱的,你很善良,相信你理解。如果我是个没有责任心的男人,你也不会稀罕我是吗。
把我的爱,全部给你。把所有痛苦,都给我。

他约她在涉谷的铜像前见面。简直是玷污了铜像。
这个铜像专门有个老电影《ハチ公物語》。是讲一只白色的秋田犬八公,主人是大学教授和太太。时代应该早一些,因为剧中人物穿着和服,街上男人穿袴。教授是洋派,留着一撇胡子,穿西装去上课,在家也是宽松的和服。像夏目漱石的模样。八公和教授简直有心电感应,甚至一起泡澡。每天一定的时间,它就走去车站迎接主人回来,风雨无阻。街上所有的人都认识它,并且与它打招呼。后来教授去世了,太太一个人无力继续维持一个大宅子,就回到乡下的娘家。这只狗就只能放弃,太太也不是狠心,再三把它托付给友人。但是八公还是遵守着老习惯,每天到了时间就去车站,检票口出来的人都走光了,教授还是不出来,它就那样一直等下去。街上的人,开始是感叹与怜悯,慢慢地有些畏惧它。八公栖身的主人后来也有变故,最后,它沦落为野狗。它老了,脏了。只有好心的“烧鸟屋”,有时给它一点食物。没有主人的狗,是悲伤的。丧家之犬是一个形象的成语。
在一个雪天,它照例去车站,等到最后一班电车都走光了,八公还是在等。第二天,它的身体被覆盖在雪下,八公去了天上,与教授相会。

为了纪念这只狗,涉谷造了一座铜像,现在成为一个约会的地点。好比上海外滩的陈毅像。
写信的男人说预订了房间,已婚男人证明爱情的唯一方式,似乎只有床上。他不敢带她到街上去走,说是为了避免给她带来麻烦。于是他就不用陪她去兜百货店,可以省很多钱。酒店的房间,一般两小时3980日元起,全天差不多5980日元。或许他还会做一张积分卡,每次去,就敲一个图章,在几十次后,他可以得到一件小礼物,他借花献佛送给女人,并说:你看,我们已经这么多次印证了爱情!
这一点小小的花费,骗得一个女人,是很合算的。去洗个暧昧的、有实事的土耳其浴,差不多三万块的样子。要去泡一个酒吧的小姐,就难了,她看不上你,就一直不会给你得手。多种寻求造爱对象的途径里面,谈恋爱是最省钱的。结婚更加省----但往往婚后,明知是免费的,却又兴味索然了。
其实最终目的就是排放一些积压的前列腺液体。写信约情人,必须亲力亲为。花了钱,就可以轻松被动一些。

我在笑这封信,并认为,看了信的女人,如果赴约,那才是傻了。很想跑到涉谷去看看,这个男人是怎样的嘴脸,与自命不凡。但又想起,这只是一篇范文。
也不是否定所有已婚男人,偶尔,或许会有那么一个,年轻时不懂爱情,有了一次失败的婚姻。但我觉得,一个男人真正诚实可取的态度,是在爱上另一个女人以后,不管她是否会答应嫁,如果对原有的婚姻不满意,就应该自己先了断,有了资格去爱别人,才去求婚,这才是尊重。
好比一件衣服,本来也没什么不满意,但看到新的更加好,就把旧的脱下来,这叫见异思迁。如果本来就不合身,那就不该将就了,先脱下,光着膀子去买新的。在爱情上面,我还是推崇这种义无反顾。

一个男人,是否能在性爱上屡屡得逞,决定因素是厚脸皮和甜嘴巴。在性爱上,如果身体的资本不错,那就更齐全了,年轻时有点体力,老了有点技巧,都可以凑和了。财产地位什么的,并不重要。但往往这类男人,事业也能做好的。男性荷尔蒙,关系到雄心壮志、发达欲、情欲、食欲和谢顶。所以出色的男人,样样都具备。

想起一个经典的女人提问:你爱我吗?
你怎么回答?
1。爱的。----老实男人。
接下来恐怕就是“怎么爱、爱多少”的提问了。问到你词穷。你说“海枯石烂”,她还不会满意。
2。为什么问?----心虚的男人,或许并不坚定。
接下来就是吵架了。女人的语言中枢比你发达,你一定输。搞得不好,最后她开始哭,更不用说把她搞到床上去。
3。亲爱的,我这样爱你,难道你还不觉得吗?是我做得不够,让你没有信心,对不起,让我爱你再多些。----这是参考答案。如果我是男人,就这么回答。接下来,该做什么就可以放手去做。

这几天,都在打信件,看到好玩的,再会拿上来分享的。
男人可以前来咨询怎么骗女人。女人不可以来咨询怎么防止受骗----因为,其实女人大都心里明白,只是无法抗拒,而已。我劝导你,反遭怨恨。所以不干。

照片是罂粟花的花蕾。样子奇特,很象狗的睾丸。还是小M说的。

Tuesday, May 27, 2008

办公室的爱


我在打几份办公信件。
日语的书信格式相对严格。标准地来说,要有起承转结,第一句必须是季节的问候,要应时应景。有的句子很美。四季分为春夏秋冬,春天又分为早春、新绿的春、暮春,可以描写时节的花和树,姿态如何。现在还不算初夏,初夏前应当有个梅雨。所以我写“暮春”。有标准的说法,如“春风若叶”----“若”字日文是年青的意思。还有初夏风清、五月薰风、向暑时节……有时偷懒,就从网上找几句套话对付。反正不是情书,只要言简意骇、不失礼节就可以了。
正题讲完之后,还要恭祝什么什么,并请多保重贵体,不要伤风感冒之类。
最后是署名,不象英文那样,人和人亲密无间的口气“你的某某”“亲密的某某”,日文就署上一个名字。他们的人际关系是留着一点点余地的,不会要好到不分你我。

很有意思地看到一堆私人信件的例文,据说填入名字,找到与你相符的境遇,就可以自动完成“求爱信”“拒绝信”“不知廉耻信”“居然说得出口的信”。
我们来点评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以下为范文---------------------
前略 愛しのジロー様
○○回目のお誕生日おめでとうございます。○○歳、頼りになりそうでどことなく大人びて。
それにしても、あなたを見ていると胸がキュンとくるおもいです。
今の私達 "友達以上恋人未満" てところかな。これからもずっと仲良くしてもらえますか。
映画を見ているとき、車の助手席に座っている時、一緒にいる時いつも聞こうとして聞けないことがあります、
「彼女いるんですか?」て、でも、返事が恐くて聞けない勇気のない私。
もし良ければ、今度の週末ディズニーランドに行きませんか。
返事待ってます。 
・・・太陽に恋をしてしまった小さな星、それが私。
かし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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亲爱的次郎君
这是你第○○次的生日了,祝你快乐。○○岁,令人觉得可依靠的、带了几分成熟。
每看到你,我的心,就被触动。
现在我们俩,是“朋友以上,恋人未满”的程度吧。以后,我们一直这样好好相处,好吗。
有句话,是一起看电影的时候,坐在你汽车的助手席的时候,在一起的时候,总是想问你,却未能问你的。
想问你:你有女朋友吗?----我怕听到你的回答,所以没有勇气去问。
如果可以的话,这个周末,我们去迪斯尼乐园好吗?
等你的回音。
…爱上了太阳的小星星,那就是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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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信的女人,我很想见见她。爱一个人,到如此谦卑。
如果这封信,是写了并不发出去的,还好。如果真的寄给对方,大可不必。
日本在战后,男丁稀少。和台湾一样,所以女性的地位一直不高。报上说发达国家里面,日本女性的参政率几乎是最低的。最高的是荷兰。
但是反过来说,日本女性说话动听,姿态谦恭有礼,对外表的修饰考究非常,时刻不忘取悦于人,这又是可爱的一面。所以很矛盾。似乎女性的美和地位,是成反比的。

经常去看watermoon,看她怎样地想念一个人,却不伸出手去,仿佛只要有一个恋着的对象,就很满足。我喜欢她这样温柔的想念,且对双方无害。但我自己是不会保持适当的距离的。
女人做得成功的,都是佯装成惊吓的小鹿,等着猎人来活捉,却不肯轻易给他捉到,要他付出重重努力,小鹿忽东忽西,最后假装落网,皆大欢喜。但小鹿说:怪你当时追得紧。-----心里尽管千百个愿意。
做得差的女人,是我这样永远斗志昂扬的女人。演错了角色,自己做了那猎人。男人对于勇于表白的女人,总是警惕的,认为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好事。

古话又说:男追女,隔坐山。女追男,隔层纸。
我想这句话说的,不是指天长地久,只是指水到渠成,陈仓暗渡一类的事情。真正留在男人心里的,让他们珍惜的,得到不如不得到。追了一天就有成果的,不如一年还没追到的。广义的,自家老婆不如人家的美,隔壁的草坪总是绿过俺家。
矜持,是女人的美德。虽然它总是叫我们寂寞。

照片是勿忘我的花。刚刚开过,最好的季节,停车场两边夹道都是蓝色的星星,花很小,一边开,风一吹就飘起来。落在地上很久都不褪色。每到傍晚,我就拿了把扫帚,煞风景地扫来扫去。可以扫到一小堆蓝色的干花。以前我在院子里的时候,寅总是坐在窗后看着的。近来它好似没有兴致,或许是病在恶化,一天里面,只有几个小时是站着的。我也不忍心去搅它,其实只要叫一声“寅,过来!”它一定竖起耳朵,跑过来看我有什么吩咐。
我想我们每个人的感情,从小抚养到大的动物,都是这么疼爱。无法去想象,最近的地震里面,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们,不是一个两个,而是几万几万。每一个数字背后,都是痛不欲生。他们的人生,该怎样去恢复。
记念可以有很多种方式,我只是不习惯讴歌而已,其实从没忘记过。

Wednesday, May 21, 2008

子不嫌母丑


查找相片时,看到春天拍的一张。最近太多沉重的话题,这是一张温暖的相片。
猪妈妈生了12头小猪,她有12个乳房供应给它们吃。

小黄后来的事


小黄于昨天下午的班机回国。戴着氧气面罩,乘客中有位医师,愿意照顾她,以防意外。

我知道这件事,是她所在会社的负责人送行回来,毕竟我为她奔波一夜,来报告一声。
我想问:是否跟她再三说明利害?但想到飞机已经离开陆地,她没有可能再作另一个选择,也就不如不问了。会社的人似乎有点歉意,他知道我主张在日本治疗。他说:小黄想了一夜,她本来就胆子小,执意要回去,让家人在身边。作为会社的立场,也怕一开始治疗,到时候她主意改变了,要回去都没法走。
这应该是主要的原因,我想他没说的还有:怕变成植物人状态。

曾经在我管辖下,有一个病例,最后陷入植物人状态。插着管子,躯体依旧维持着,不知可有思想。这个时候,人的灵魂在哪里?在躯壳外悲伤地俯视着吗?还是飞离了肉体,在意识里,与亲爱的人相见。
有很多的书,提到“死后体验”。说经过一条隧道,远处有亮光,身体无限地疲惫无力,只是茫然地向着亮光去。忽然想起还有挂念的人,自问在干什么、还不赶紧回去----这一瞬,他就复活了,听到医生和家人的欢呼。
我不认为是可靠的。毕竟他不是真的死去,真正的死亡,是空的。如果你要了解这种感觉,可以尝试全身麻醉。高超的麻醉科医师,可以麻得你一片空白,而不是混沌、迷茫。就那样死了,也是不知道的。不痛,也不快乐,更没有舍不得。

那起植物人的事件,如是维持了一年之久,家属倒打一耙,不愿支付维持呼吸的费用。在日本,“安乐死”被称“尊严死”,我认为后者更为贴切。----为了尊严,请不要再让我毫无觉知,像一件物品。是这个意思。
报纸电视这好几年都在断断续续地讨论“尊严死”的合法性。每当一起事件发生,比如家属强烈要求,而医院不能执行。或者医师看不下去,听了家属的意愿,拔去管子,被逮捕。另有患者生前写好遗嘱:拒绝任何延命治疗。即便如此,到了最后,医生还是不能中断抢救。
曾经我追着看的一部电视剧是美国的《ER》,是发生在一座医院的急诊室的事情,法律、人情和现实的矛盾,描写得非常好。顺便说下,我喜欢的女人外貌,是剧中的Suzan。喜欢的男人,是那个刻薄而敬业的秃顶心脏外科医生、罗马诺。最后他在救助病人时,被直升机的螺旋桨生生地切去臂膀,他对天长长地哀号。那一刻,我为他心痛到死。

前面那个劳工的家属不肯支付费用,医生还是不能停止治疗,那根气管的管子,插上去以后,是不能拿下来的,拿下就葬送了医师的前程,锒铛入狱。劳工所在会社的社长,最后几乎倾家荡产。
小黄的老板有此担心,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性。但我也教他过:从对小黄个人生命负责的角度,应该竭力让她留下治疗。要好好说明利害,叫律师公证,请家人签好文件,不追究治疗后果。以及承担治疗过程中医疗费以外的床铺、伙食费。
但我也知道,如果家人到时候两手一摊,没钱支付,束手无策的是日方公司。

小黄的家人前天收到通知后,脑子一热,也执意叫她回国,并说全家去机场接,马上住进上海的医院。以前机场在虹桥的时候,离龙华医院很近,那家对于癌症治疗还是有点名气的。现在机场在浦东了,到市内的医院要一个小时。小黄的家,并不在上海,他的家人以后准备怎样给她治疗?哪里来那么多钱?谁照顾小孩?
这件事不是我的管辖范围,我没有很大的参与权,于是更加感觉失责。但,飞机已经走了,现在应该过了名古屋的上空,俯瞰着四国、九州青葱的岛屿。再过去,高度升高,脚底只有云彩。快降落的时候,浦东的颜色,我总感觉带一点昏黄。

因为这件事,这几天想得很多。生与死,说说简单,真的摆在面前,是很受震动的。
想到“脏器移植”。社会在呼吁生前填一张卡片,表示万一“脑死”,愿意捐献某某器官。我自己的立场是不提供,也不接受。我的理论是,人体的记忆功能,不只脑子,每个器官,包括我的一根手指,都有我的特性和记忆。我不要接受别人的一个部分。我怕忽然浮上来、似曾相识的莫名记忆。我没有权利偷窃他的感受。
生命的可贵,在于灵魂和肉体的完整、统一性。
就好比如果予知这一场爱,永没有别离,也就失去其魅力一般。
这两个论题,生与死,爱与离别,都是因为时刻存在着后者的威胁,才显出前者的宝贵。诸行无常,万物流转。
小M的儿时,有个小朋友叫天音。她的妈妈在她3岁的时候去世。那是她妈妈的葬礼,天音去看看妈妈的脸,说几句话,妈妈不理她,她就哭一会。再看看很多认识的人都来了,都蹲下来和气地跟自己说话,她感觉这是一个节日,于是很开心地和大家玩。大人看到孩童的不懂事,越发掉眼泪。
所以我们和小孩子说死的悲痛,他们是不明白的。小孩子精力充沛,没有一处是不健康的,对身体充满自信,从不感到死亡的威胁。比如你对小孩子说,要当心汽车,给撞了就死了,他不会认真地听。因他不觉得死了是可怕的事。他们盼望长大,对于流逝的岁月,毫无感伤。他们的身体四肢里,充满着新生的细胞和生命力。
自杀的人,年轻的居多,也是这个道理。因为有着对“生”的自信,反而不珍惜。

报纸上讨论各项命题,我只能说,没有轮到自己、或者至亲的人有这个经历,我们没有代表他人的发言权。
比如“死刑废止论”。对于极恶的犯人,有人也主张废除死刑。我不知他自己是否受过害。
十年之久的一场审判,在上个月结束。(我凭记忆写,具体细节或许会有出入。不喜欢去找报纸出来看了再写,影响我的直觉)
凶犯当时是未成年的少年,据他口供,当天晚上在游戏房打了电玩,觉得无聊,就随便闯进一个民宅,强奸并杀害了年轻的妈妈,看看旁边婴儿啼哭,也拎起来,用力掷下,杀了。然后他就出去,在街上走了一会儿,就回家了。
原告是年轻的父亲、丈夫。未成年属于“家庭裁判所”,且不治于刑事重罪。他不屈不挠地奋斗了十年,不知他有否继续工作,有无收入,看他在街头,胸前举着他可爱的妻子和婴儿的黑框遗照,征求签名活动,要求这类凶恶的犯罪得到惩处。
被告的辩护律师团,就是“死刑废止论”的民间组织,他们拿现有的刑法做后盾,同时主张被告在作案当时,神智不清,出于无力控制自我行为的状态。
法制社会让我感觉无情的一点,因被告未成年,原告居然无权旁听审判经过。而这位先生带着遗照法院,被指出是诱导感情因素,有影响法律公正性的可能。判决、上诉、判决、再上诉,花了十年,终于在上个月,这位可怜的先生得到昭雪。最后判决的决定因素是,辩护团为了开脱罪行,被告有了新的口供“机器猫Doraemon给我信息,它会拯救她们”。法官也是人,大怒,判了死刑。(可能有缓期)
日本法律很宽松,基本是为善人设置的。听说很多国家的间谍,都爱申请到日本来做,因为即便逮捕,判得不重。更没有秘密死刑这种克格勃类的处置。早些时候,我在读书时代,若有人Scout我,也就欣然应允了。可惜我资质不够,不够美,要么就是不够狠。

年轻的妻子和婴儿,即便犯人判了死刑,也不会重生。我倒有些担心,那位丈夫,多年来只有这一个目标,仇恨支撑着他活下去,而现今,忽然如愿,心理上要很当心才是。舆论并未提到这个。

我认为死刑----对死亡的畏惧是必要的。
前几天报上登出一个死刑犯被执行。执行当天,在10点前才能通知本人。他自述:每天,过了10点,我就庆幸,又活过一天了。而在10点之前,我一直都是忐忑不安的。
他当时为了骗取保险金,残杀了两个人(可能是3个)。被判死刑后,他开始写诗,拜于有名的诗人名下,并向老师说明了自己是个犯人,以及犯罪经过。他不停地写,想到好的句子,夜里也会爬起来记下。
他的诗,有很多忏悔和反思,更多的是对生的留恋。可以说,死刑使他的生命有了限额,因而珍贵,才改变了丑恶的心,最后接受死刑时,他已经是一个善人了。
如果没有死刑,我想,他没有这种惧怕每天10点钟的经历,还在偷生,庆幸着,并不会悔改。

最近还是有这样那样的事,但我不吝啬时间,把这些写下来,比如看心理医生,还省钱。如果你有痛苦,有个擅长的方式来表达,那就最好不过。人的心里,堆积太多感受,是会生病的。其实我的博客里面,还有很多草稿,是我单单为了整理思想而写。于人有益的,就公开。于己有益的,就藏起来。其实我们都是脆弱的,要正视这一点。

Monday, May 19, 2008

深夜急诊


我想,这是我为数不多的、面对实际的文。

去年辞职以后,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直接与劳工打交道。其间有人记得电话,还会打来,咨询一点这样那样鸡毛蒜皮的事情。
然而昨晚就不同。有人说腹痛,因为是周末,所在会社的人员联系不到。
劳工们一般来说,医学常识并不普及,有时他们因感冒,就随随便便接连吃一个月以上的抗生素。有人认为胃痛需要营养,拼命喝牛奶,越喝越痛。比较常见的是过敏,有人认为血液里有问题。而日本的医院,不做不必要的检查,也不每个人都吊盐水,他们就很不满。大多数人都担心自己是劳工的身份,医院看病会比较马虎。这是很冤枉的。----这个国家,人命最贵。
比如,关西大地震之后,继续研究救援技术,还有人发明了一种自动贩卖机,地震时,全部变作免费开放。
出生率越来越低。国民的生命,都是国家的财富,同时也是选票。战败后,日本放弃了武器,也就有较多的预算用于灾难救援的研究,与生活有关的技术开发。

这个女工,我叫她小黄。瘦弱,单薄。平胸,腹部有一点鼓,不知是不是产后积聚的脂肪。她的胸脯很小,却塌下,以至于紧身的上衣,在腹部上面一点点,形成一个奇怪的褶皱。领口开得很大,皮肤雪白,不是凝脂那种,是苍白。
她说,前天晚上胸口一阵阵痛,但又不是痛得忍不住的样子。就吃了点粥,早早睡了。昨天起来,还是痛,并且转移到右腹部。她问:是不是阑尾炎?
我说不是。阑尾炎在下面一点。我在很多年里面,同时管理几百口人,对于疾病,也就近乎半个医生。
右腹部有肿胀,是脾脏,造血的中枢。不怎么好的。摸摸她的额头,似乎有低烧。我问她有没有长期地发低烧?因为一般来说,持续的低烧比高烧麻烦。她说没感觉,所以从未测过体温。在此之前,没有任何的不适,包括疲惫、消瘦、食欲不佳。

日本人口少,周末医院只有急诊。找不到会社的负责人,我只好先带她看了急诊,抽血,化验,听心音,摸肚子,做CT。我看见她躺下的时候,腿上有几个暗红的斑。问她:最近流鼻血吗?她很不在意地回答,前天流了两三次。我问:马上止了吗?她说:嗯,好象。
化验结果出来了。专业的化验技师不在,只有值班医生,所以只有常规项目。
要命的白血球处,打了4个星星****。医生解释是超越了测试范围,要么少到不得了,要么多到计算不出。所以遭到屏蔽。而CT的照片,如果本人看得懂,是要当场晕倒的。心脏周围有两倍以上的阴影,以至于形状像一个巨大的球,脾脏肿胀,扩展到整个腹部。腹部横切面只见一个巨大化的脾脏。
到这里,医生与我大抵怀疑急性白血病了。

我认识过一个小朋友,他的父母都很愚钝,为人也不算厚道。但那个小男孩是天使、天才。他算术非常快,喜欢“新干线”,能画出所有新干线的形状和名字。他温和,与妹妹的凶悍完全不同,身体也弱。据说,小时候给人看相,说活不过18岁。于是父母有点偏爱妹妹。男孩子经常流鼻血,似乎很少引起注意。有次因为感冒,顺便验血,才发现是急性白血病。再过几个月,就上小学一年级了。
住院一年,此地的“市民医院”有个小儿白血病的专科。到那里看看,才知道,如果有一天我们自己生了一个小孩子,千万要原谅他(她)的不听话、调皮、读书笨。孩子健康地活着,就是最大的幸福。可惜我们都已习以为常。
后来他很幸运地、接受了妹妹的骨髓移植。他们很稀有地完全一致,这在兄弟间也是不多的。
我也听说过,有的小孩子得了病,父母赶快再生一个,希望能够救到大的孩子。还有报道过一个事件,和前夫之间的小孩子,必须再与前夫生一个,才有一点点可能,骨髓可以移植。当时报上各种看法都有。我想:一切出于救人的行为,伦理上也就不必多讲究了。
这个小男孩,最后敌不过妹妹的骨髓,被攻击而死。遗体小得恢复了婴儿的样子,全身因为放射线的治疗,就像被烤过一样,他的妈妈说:要是早一点,皮肤都在溃烂,现在总算样子好些。他一直口干,但被禁止喝水。于是他就一遍一遍地漱口,最后恋恋不舍地把那口已经温热的水吐掉。
他的小棺材里,放着黑色皮革的书包,和新干线的模型。

昨晚的小黄,马上被转到这家医院。带着前面医生的介绍信和检查资料。小黄开始执意要回去拿衣服,医生不允许。我希望她日后有机会回去。
夜越来越深。
这里的医生几乎肯定了病名,只等明早专科医生,来看一下。今晚就这样开始住院。
小黄说饿了,买了面包和茶,她慢慢地嚼着。等到人都不在了,她问我:我的病看得好吗?
我非常不行的一点,就是不会撒谎,哪怕出于善意。况且,如果是我自己,我希望大家不要瞒我,好让我做身后的安排。
小黄有个儿子,8岁。老公也是工人。收入一般。我说:你是成年人了,有孩子,不可能故意跟你说得很轻,病情很突然也很严重。家庭的事情你自己考虑,我只能尽我的知识,帮你算一下费用方面了。

我在心里给她计算。
回家去治疗:医疗费会弄到倾家荡产。但可以看到孩子、亲人。交待后事。医疗技术或许不如这里一点。万一死亡,没有任何补偿。
在这里治疗:有医疗保险,不用负担一切医疗费。但是不能上班,无收入。看不到家人。万一死亡,现有的保险是补偿600万日元。火葬费用、骨灰运输费都需从中支付。如果家人要求遗体冷藏回国,费用也不小。
我无法开口去建议她这样做,或是那样做。等她开始接受事实,或许她会问我。一天之内,从生到死。从打工挣钱回家盖房子,到人财两空空。没有人可以反应这么快。
我努力去面对她,看着她的眼睛说话。感觉面对一个活人,帮她打算这些,实在很残酷。哪怕不说出来,心里先想到死亡,都是不敬的。于是只告诉她:日本的医疗很好的,费用先不用担心,先在这里看,明天与家里商量。

我也知道,最后时刻,家人在身边,那是无价的。但我也现实。这个普通的工人家庭,怎么承担昂贵的费用。或许把仅有的生存希望,都因为没有钱而放弃了。小孩子以后还需要学费,这个时代的中国,唯有读书,才是从一个阶级上升到另一个阶级的手段。
癌症是个魔鬼,不是说吃得好一点、或者不工作就能避免的东西。每个人都有可能,今天不知道明天,就是我们的命。

医院惨白的灯光下,我叫她睡下。又想起刚刚在上半年,有个工伤的善后处理。
家属和村上的一族人一起去中方派遣公司闹事。家人有悲痛的成分,族人是想分一点钱。死亡的是个年青的男工,因机器操作不当。他的工种,保险赔偿额很高,有1000万日元,但家属们认为,不能服从规定,越吵就越多。
吵到后来,看看没什么余地,也就收兵了。族里人说:1000万,你家这个儿子死得值。
以前也听说别处有个女工自杀,自杀赔不到钱,家属来了,抱着尸体不肯火化,一边索要钱。

一直以来,我做着繁琐而现实无比的工作,而我的家,就是一座象牙塔。
今天天气突变,风声呼啸,玫瑰给吹得散尽,整个停车场都是红色的心形花瓣。大滴的雨,到了傍晚时分,终于啪啦啪啦地下起来。那种毫无风情的雨。
我想到无常,灾难,钱。
因为钱的纠纷,有时我们或多或少地减少了对死者的同情。真正的善心到底是什么。不抵抗、布道?释迦流落在民间的十年里,和市井人民打交道。人性的弱点,贪婪,暴力,背叛,尽在眼底。(印度人本身就有狡猾的印象)。他是一个高尚的圣人,心里只有怜悯。
一般人要做到这样,我想真得很难。起码,我总是做不到原谅。而且我是女人,女人的怨恨悠远留长。

其实,在我自己的生活里,有那么几个人,应该到了原谅他们的时候了,可是我做不到。怨恨让我自己也无法快乐。或许我是不愿忘却,借着怨恨,其实只是依旧在意。

图片是象牙塔脚下的薰衣草。介于想念与忘却之间的蓝紫色。

Thursday, May 15, 2008

与黑社会吵架


常在河边走,难免被蛇咬。
有人上来卖架。事情还没最终了解,细节不便多讲。当我真的要做好一件事的时候,是非常处心积虑的。决不出任何一个漏洞。
说一点法律的事情,望众多的人获益。

有种人,他做的买卖,就是不停地来搅你,弄到你很烦,拿钱打发他,就正中他的心意。而且他开口的数目,考虑周到,正是你稍微忍痛一下,就可以出手的数目。做大的,是黑社会。没出息的,是流氓。
可惜卖架看错了人。我惜钱如命,上有老,下有小,还有病犬,叫我捐钱给黑社会,那是万万不肯的。
本来对方也是无理取闹,但也很懂规矩,只站在我的土地外,倒巴不得他迈进来一步,最好动手扇我一下,我可以立刻报警。每天打来数个电话,也不是恶声恶气,故意彬彬有礼,叫你难以对付。
毕竟我在明处,而且刚刚新起的炉灶,保险起见,下午向律师咨询。
年轻清瘦的律师,一看就念过不少书,所以戴着眼镜。

律师判断,当你无过失的时候,最好不动。什么都不反应,随便对方像恶狗一般咆哮。拍录像是合法的,充好电,定下心来拍。电话全部录音。
我说实在讨厌至极。怎么可以让对方不再前来骚扰?
律师说:很难。他就是要合法地烦你。
我说:我耐心十分地好,不肯折衷的。况且有理,陪他玩一下实在无妨。

律师教我两条铁规则:
1,明确表达你拒绝他的来访与电话。这不是男女恋人分手,互相留个后路,想起旧人的好,还可以再聚聚,甚至上个床。要坚决地表明态度。
2,先去警察署告状。这样一有事,打个电话,警察就会出动。你是被害者,他是加害者。不要给他恶人先告状。

刑事案件是黑或者白,0%或者100%,有罪或者无罪。民事案件是灰色,分摊责任,确定比例。比如两部车撞起来,哪怕你没过错,也不一定毫无损失。警察很不喜欢民事案件,因为纠纷往往长期化。我是好人,当然要先告状。把所有来访与电话记录交给警方。附带上对方留下的名片。警察说:可惜他不拿“某某组”的名片出来,否则我们马上可以行动,你看警察署门口写着“取缔暴力团”。
警察虽然是法律的卫士,但往往有一个倾向,太注重证据,如果没有证据,他们只好等纠纷发生了,人都给杀了,才能出面。先报了个警,做好善后,我就开始做保护自己的工作。
充分利用了邮局。发了一封附带内容证明的通知信,明确地拒绝对方的所有访问与电话,否则将诉之刑事或民事。要留下日后的证据,一定要用这种方式,否则“说了”“没说”,电话“打了”,“没打”,争个不休,警察无法判断争相。只要从网络上抄一份法律文件的格式,稍加修改,再出一千几百块,邮局就会帮你保留邮件的复印件。
我把摄像机充足了电,并且在口袋里装一个漂亮的奥林巴斯的录音机。只等对方自掘坟墓。
我是不易被激怒的人,决不贸贸然前去吵架,否则犯法的就变成自己了。君子动口不动手。打算拿话语激他,最好让他打一下,然后我得了内伤,永远地不得痊愈,声称还有后遗症。

在做一件事情前,我总是需要庞大的时间去做准备。准备充分之后,就心平气和迎战,从不慌张----偶尔有一点,但不在脸上。
要学会争吵。抓住别人的上一句话的语尾,重复并反问。这样对方会很恐惧,以为自己说错话。比如他说:当心我搞倒你的公司。
我马上接口:你说什么?要搞倒我公司?我可不可以把这句话理解为威胁?
于是他就慌忙改口:我要慢慢与你耗下去!
我马上接口:耗我?什么意思?我比你年轻,活得一定比你长。----此处面带微笑。

或许有人在想aki怎么会惹上麻烦。没惹,对方自找上来。现代的黑社会,不讲打打杀杀了,都和颜悦色地做所谓的生意,或者不动产、放债、要挟、收取保护费、强行推销。即便平时毫无瓜葛,万一碰上,要是服输一次,他以后就不停地找你麻烦。
听说有的老大,非常地狠,打人是犯法的,杀人要坐牢,他也懂。比如他放了高利贷,要讨钱,就会叫你坐下,然后找个理由打自己的手下,打给你看,让你觉得他很凶很暴躁,有潜在的危险,然后他换一付脸对着你,让你感觉绝处逢生,感恩戴德,乖乖地听话。事后老大安抚一下手下就可以了。
最落魄的黑社会小喽罗才会杀人放火。

在国内的时候,年纪还小,肩上没有多少的责任,遇不到什么事,也就没有必要经常查阅法律条款。
一个人的烦恼,是与他的责任成正比的。现在责任越来越重,也就不停地要动脑筋。日本是一个严格的法治国家,执法非常规矩。
有时候,面对坏人,但又没有充分的证据指证他,就只好眼看着他逍遥法外。这时候,很冤屈。不能动手,不能盯梢,骂几句出出气都不行。
反之,只要自己小心做好每件事,法律就是保护着自己的。另外,日本对于个人隐私权十分注重,保护你的电话号码、地址和一切私人的情报不被泄漏。哪怕犯人。警察总说:犯人也有隐私权。
总的感觉,法制社会还是好的,有许多不便,也很安全。

昨天与人谈笑,说到以后考什么执照比较实用。日本的律师人数与人口的比例,远远低于美国。今后看好的,还是律师吧。
朋友说:在日本,司法考试是最难的执照之一。
我说:难考,并不是等于零。既然有人考得上,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我呢?凡事要这样想。
朋友说,过了35岁,记忆力已经退化得可怕,我是没有信心,还是你去考。以后向你咨询好了。
这些年来,已经完全地失去了明确的奋斗目标,有时候觉得,能维持现状就可以了。读书太辛苦,代价很大,而且根本没有专心做学问的环境。
另外有一个问题,司法考试必须受过通算16年以上的教育。在日本,小学6年,中学6年,也就是说,必须四年制大学毕业。而我小时候的小学是5年制,所以我只上了15年的学,这个不知是不是具体情况,具体对待?
但我又不很希望自己去考,因为实在太苦,尽力在找一些客观的理由,让自己的懒惰正当化。

拿来做老公,最实用的,应该还是医生律师,不是因为这两个职业富有,而是因为有安全感。最齐全的,莫过于可以同时嫁这么两个。

Friday, May 09, 2008

最简单又好吃的沙拉


初夏,番茄开始上市。番茄一般都是青的时候采摘下来的。

小时候奶奶在地里种番茄,顶上有一点点红,鸟就会来啄食。它们的眼力实在是好。所以只好早早摘下。
刚摘下的番茄,有股自然的茄子香。番茄、青椒、茄子祖上都是茄科,气味相似,花都是五角形,叶子有些绒毛,它们的根,会释放一种特殊的物质,所以同一块土地,第二年一定不能连着耕种。嫁接的苗,多用南瓜秧,南瓜很强健,就可以连作,但是贵一些。

周末去买了两棵青椒----其实是彩椒。店里有的,我才不种,我的是紫色和白色的两种。还买了两棵小尖头椒,不辣的。今年没有种番茄,接连种了好多年,因每年梅雨季节,番茄果吸了水会裂口子,我就有点嫌它,但我也不准备在院子里搭一个塑料纸的防雨棚。毕竟我是想营造一个花园,而不是菜棚。
还种了一种天竺类的菜,它会结棱角状的果子,切下去有粘液,可以加点酱油,撒了鳉鱼花吃,我更喜欢清炒一下。店里只有绿色的卖,我就偏偏要种少见的红色。
种一点蔬菜,不过是好玩,另加可以送给小M放在弁当里。日本的小学教程,一直都有种植作物的内容,一年级的时候,观察牵牛花的藤,是顺时针还是逆时针地缠绕。二年级观察凤仙花,它的种子包在一个炸弹包里,成熟后一碰就会爆发出来。而女学生大都用花来染指甲,只是淡淡的红,但老师不会觉察。
三年级是种植百日草----一种非洲的花。很巧合地,昨晚我看一部DVD《City of Joy》*欢乐之城。是印度贫民窟的故事。贫穷的父亲,种了一棵百日草,一看叶子形状我就认出来了。在他女儿出嫁那天,给她一朵花。说:你永远不是属于我的,你只是上帝借给我的。
百日草是很普通的草花,很确切地表达了这个贫穷家庭,养育了一个女孩子,视为最珍贵的花朵的意思。

小学到了高年级,就要学习种水稻,收获的过程,还有丝瓜。日本不吃丝瓜,只用它的纤维洗澡。我们中国的农村用来洗碗。比工业生产的海绵好用得多。
其实丝瓜做刷子很烦琐,先要把里面的种子掏出来,然后浸泡在水里,等它的果肉腐烂,最后洗去杂质,只剩丝丝缕缕。日本的小学也学习这个,他们的教育,最先是自然科学。
昨天小M说,下周要骑着脚踏车去参加放养螺蛳的活动。学校附近的小河,每年夏天都有萤火虫,为了保护虫子,就要保证有足够的食物。螺蛳是那种反向旋转的扁螺蛳。萤火虫听起来浪漫,其实幼时生活在水里,钻进螺蛳壳吸食螺肉,很凶猛呢。

我在草坪的一角,随便撒了一点韭菜种子,也长得整齐了,已经割了好几次,还包过馄饨。割发如割韭,诚然。
还有一些香草,一定要自己种,因为买来就不新鲜了,它们怕水又怕金属的刀子。夏天只要一个小盆,就可以种一棵Bazil,当它长到四张叶子的时候,就摘芯,这样它会分枝,连续摘芯,可能使植物长成理想的球形。就可以收获很多的叶子,甚至泡橄榄油,做意大利粉或是沙拉。剪下的枝条插于水中,又会重新生根,你可以分给朋友去种。
照片的沙拉,是我整个夏天都吃的。取粉红色不是熟透的番茄,切开,洒上盐,放一点Bazil的叶子,最后浇上葡萄籽的油。番茄和Bazil是好朋友,它们种在一块地方,有相辅作用。做菜也是好搭档。
特别要说的是,最近用的葡萄籽油(Greap sead oil),比橄榄油更加清淡,几乎不感觉是油,像水。是最近瞩目的健康食品呢。胆固醇含量为0,维他命E是橄榄油的2倍----Ve是抗衰老的呀!这个油产量不多,主要是白葡萄酒制造过程中的副产品。都说红酒好,是因为它那个Polyphenol的成分。Poly是“很多”的意思,“phenol”才是有效成分的名字。不知道中文叫什么。
智利和法国都产这个油,但是据说智利产的,phenol的含量更高。智利有安第斯山脉,地理环境或是葡萄的品种关系吧。非常喜欢吃这些希奇的东西,再去看世界地图,想到哪里的山村,谁的手,制造了这个,觉得很神往。

我做的工作,不是制造业,毫无生产性。我会羡慕那种每天切切实实做出产品来的行业----虽然他们也需要发愁,比如卖给谁,成本涨价没有。
制造业受到石油涨价的冲击,都在唉声叹气。超市的货架上,连黄油都没有了。用植物油脂合成的模拟黄油是有的,勉强涂在面包上,可以乱真,但是做蛋糕就有些不同。今天刚刚看到,可以拿葡萄籽油代替黄油,据说蛋糕会很松软轻盈。试试再说。
开始我只是看加油站的标价,三变四变,政府最早说,为了减轻人民的负担,国家少征税。于是大家都去排队,因为当时还是暂定税率,自民党不一定一直执行下去。果然自民党到底还是抵抗不了来自那些道路大亨的议员的压力,又决定继续征收重税,一时之间,所有行业受到打击。只有小M的脚踏车是最最环保的了。但是她骑车久了,晚上食欲就很好,要吃很多的菜和水果。也是变相的成本呢。

前几天去看jiajia的博客,她写道,以前不看新闻政治,慢慢长大了,居然关心起来,因为切实地有关着我们的生活。
同感。出门要花汽油钱,在家要花水电费,虽然都想不要那么婆婆妈妈的,但是没钱寸步难行,这在哪个社会都是一样的。

我又想起那部DVD里的话。贫民窟新来的美国医生,想要动员贫民们反对大佬。黑社会的大佬令手下抱来一只鸡,鸡呱呱叫着挣扎,他拿来一个沙袋,搭在鸡的脖子上,鸡站不起来了,安静地蹲下,平服。
大佬说:贱民们在这种一无所有,并且无力抵抗的状态下,是最听话的。对他们来说,也是一种幸福的状态。
社会上最不乖的,往往是有一点点资产的人。所以,我为了维持和平,就要剥夺他们除了存活所需的一切财产。

一个政府,往往也抱着这种心态愚弄人民。福田首相的支持率已经降到个位数,他还不要脸地赖在位子上。只为了近期的summit的召开,可以让自己的名字永留青史。如果他现在宣布退位,马上就要大选,就很可能政党交替,民主党为了博取民心,再三推出利民的口号。到时候,民主党执政也是有可能的。
你看人家意大利,执政党不停地换,导致竞争,也就更注重人民的安居乐业。所以他们的人民都开开心心地喝酒跳舞。

Wednesday, May 07, 2008

一张我得意的照片


春天又来了,日本的春天很短。
樱花开放时,早晚还有凉意。看樱花,有时是穿着厚外套的。而樱花一谢,接下来就飞快飞快地,仅一个月,已经可以穿短袖。为了防晒,我还不肯暴露手臂,甚至脖子。高领的衬衣是不合时宜的了,但我有印度的棉质纱巾,或长或短,随便围一下,很象明星,又可以保持粉颈雪白。如此,一年到头怕紫外线,结果很少有把皮肤露出来的机会,白了也毫无用处。除非脱一下。
每天一定要和狗散步的,初夏的清早,是最惬意的时刻。风带些湿气,是微甜的,入目处,远山是深浅不一的绿,什么都在生长。傍晚就很不好,已经4、5点,太阳还是炙热。天空碧蓝,阳光更是毫无阻拦地直射下来。我有一把黑色的、边上镶满蕾丝的棉布伞,一般我躲在伞下面,因花粉过敏,还要外加一个口罩,很鬼祟的模样。

我在院子里拍一些花的照片。阳光太强,是拍不好的,原本深奥的颜色,都会像漂白了一样,变得白花花的。多云的天气,最是上镜时。粉红的玫瑰,太亮,看起来就接近白。紫色会变成蓝。
我想,电视里面美白化妆品的广告,女人的脸都是对着大太阳,不是说她不怕晒,而是这样显得更白而已。以后我们约会,不要选幽暗的角落,要勇敢地走到光天化日下。

以下估计只有女人看了。
防晒的东西,爱用的是NIVEA的乳液,防晒指数只有25吧,但是日常生活足够了。涂上去凉凉的,很滋润。今年新出了很多昂贵的品牌,一支要四五千。没试过,我想,怎么抹,怎么贵,不如打一把伞。
不小心晒了之后,还可亡羊补牢。我用一支含有“阿尔布丁”这个成分的乳液,同时含有黑豆发酵的保湿成分。自己用的时候,有些半信半疑,真得会白么?我就拿小M来试验。黄金周她出去骑脚踏车,晒得红红的,估计第二天要变黑。我就给她涂这个“阿尔布丁”,结果早上她还是雪白、粉嫩地出来了。于是我奉它为仙药。涂抹不懈,搞到有些苍白。

橄榄油也有防晒作用。但只抵御阳光里的某一种波,最好与其他的防晒用品合起来用。我一年四季都用橄榄油,睡前涂得油光锃亮,早晨在化妆前10分钟左右涂一点,之后皮肤吸收了油分,就会发现,妆很化得上。
化妆品最近还在用花王的Sofina。这个系列真有点贵,一盒粉,三千块。但是它里面含有散粉(powder),所以比一般的粉细腻。在这之前,先用同一款的粉底,也有防晒的成分。在粉底之前,还用一种闪光的底色,使皮肤发出珍珠一样柔软的光泽。(理想和现实稍有距离)。
Sofina是花王近年的一个产品牌子,花王原本不算高等,却因这个系列而身价倍增,与资生堂并列。它分30岁以下的,叫菅野美穂做形象代表。菅野美穂是个珠圆玉润的女子,而且生得一付聪明相,据说性格也好,爱上的,却是Smap组合里面最不起眼的、有点怪怪的那个小子。30岁以上的,叫《失乐园》的主演黒木瞳来做广告。黒木瞳身量单薄瘦小,眉眼也小巧,这种女人不显老。而且她说话有很浓的鼻音,像撒娇。
我一直认为,大个子、大五官的女人显得老些。比如赵薇。相反的是林忆莲。如果先天已经生定,可以注意一下,千万不要让背部长出赘肉。有个人人皆知的说法,说女人看年龄,要看脖子,或者手。我却认为,女人的背,是最容易暴露年龄的部位。胸脯可以托起来,小肚子可以收起,唯有背上多了肉,看镜子里的侧面,有些厚重了,就完了。南方的女孩子骨架子小,肩膀单薄,可以说有些优势。

另外,最重要的是晚霜(cream)。新近迷上一个不知名的牌子,掺入钻石、蓝宝石和一些矿物的粒子,很好用,但我不明白它的原理。石头到底有什么用?
看到这里,或许有人会说,我不用那么贵的,但我很好看。
----相信我,那是因为年轻。在几年前,我还用着一瓶一千块左右的化妆品,并且觉得很好。看到店里一万块的小瓶子,我嗤笑说:谁买这么贵呀?还不是瓶子好看而已。里面的东西是差不多的吧。
后来发现,当我们没有了年轻这个资本以后,只能用钱财来弥补。拿化妆品和内衣来讲,贵一定有贵的道理,并且一定比便宜的好。说这话不是虚荣。如果现在你还年轻,再过几年,你会相信的。

说了一堆美容。忽然想起雪白透明的尼科尔·基曼(天啊,我对好莱坞的明星,即拼不对英文,又不知道中文的常规译法,全靠你们猜了)。据说她从不晒太阳,出门哪怕一秒钟,也要戴上手套。她演的魔女,实在很美,美到不食人间烟火,加上个子很高,就有一股无形的威慑力。
另一个西班牙的女子,佩那洛贝,黑黑的,热情洋溢,笑起来有个酒涡,小恶魔般地俏皮。哭起来就大大地哭,毫无矜持。她的身材相对粗壮。
但是我们的帅哥----汤姆·克鲁斯,舍了前者,和后者在一起。雪白的尼科尔,就像冰。后者是火。
于是我在想,我们女人努力要美要白,对于蒙一个男人是否有效?
如此说来,我平日里的努力,都是白费。你们也白看了。

照片和本文好似无关。请你细看,寅也很白。

~~~~~~~~~~~~~两款防晒霜~~~~~~~~~~~~~~

如果计划一整天外出,我用这个防晒霜。
卖了很多年的牌子了,只是普通的护肤品,是“伊勢半”出品的Kiss me系列。它有各种防晒指数,各自外壳颜色不同,最高的是这个大红色的,SPF50+、PA+++。上写:绝对不想晒的人用。适合海滩与野外。不会白花花的,也不粘。防水。
SPF50+的意思是,阻挡B紫外线,比裸露的肌肤,有51倍以上的防晒力。
PA+++的意思是,阻挡A紫外线。
双刀齐下,防止皮肤病变和晒黑。
35ml,定价为1000日元,药局实际上只卖598日元。
最近几年,冬天不滑雪,夏天不出海,用得并不多。有时候看到年轻的男男女女一群人,开着车出游的样子,居然也不羡慕,情愿在家里看书写字画画。其实我也不内向,最喜欢的娱乐,或许是与说话投机的人交谈。


一般的情况下,用这个NIVEA的乳液,是尼维亚花王株式会社出品的。优点是很清淡,一点不油。还便宜。50克装,大约798日元。感觉和化妆水差不多。我想NIVEA是全球性的产品,应该都有得卖,只是对南方的太阳来说,未免弱些。

Sunday, May 04, 2008

窗外


窗外玫瑰花开。

玫瑰和果树差不多,有大年和小年。一年间隔一年,花开得有多有少。一说是气候,一说是花的自怜,不愿一下子把养分用完,以至于危及性命。去年开得异常地少,虽然耕耘并未疏忽。
今年过了冬天,冒出新芽的时候,就预感要开好多好多了。窗下最好的位置,一排都是玫瑰。一棵爬藤,一棵已有五六年,枝干很粗,每年还不断地从根上抽出新枝。去年小安的外婆给我几根木香蔷薇的枝条,扦插后生了根,种在一个巨大的圆口盆里,木香蔷薇也是爬藤的,我用一个圆圈形的支柱,把它纠正成为一个巨大的圆柱体,指望花开得郁郁簇簇。
我厌恶用塑料的花盆,一是颜色不好,另外不透气,影响根的生长。用得最多的是一种意大利烧出来的「素焼き鉢」,表面不上釉,但是干得快,盛夏在大太阳的地方,早晚都需浇水。且不贵。不知是意大利的哪一个地区,盛产土器,那里是怎样的地理情况,在日本卖的花盆里几乎占到三分之一,有在欧洲的朋友请教了。
还有产于东南亚的陶器,外表涂上一层光亮的白色或是黑色釉彩,令我联想起《爱人》里面,梁家辉与少女的屋外,是市井叫卖,和越南西贡的热带绿叶子,配这种器皿,也相当好看。有的把口子做成不规则的、一边斜下去,可以在缺口处配一株蜿蜒伸展的小草花。
陶器沉重,我用来锻炼身体,经常搬动,乐此不疲。如果此时身边有个男性,我马上装作手臂要断的可怜样子,表现出尽力地搬,却纹丝不动的场景,好让对方去做。其实男性也知道,没他在,我一个人,直径50CM的大盆,照样搞定,此时粉脸变形如鲁智深。

屋内靠窗的上等席位是寅之专用。
它下巴努一下,便是要开玻璃窗。我打开,有风徐徐,麝香豆开了一栅栏,香气浓郁。寅应该不只喜欢肉香,看它对花香也早已习惯,多少也会欣赏罢。但说狗眼看世界,都是黑白色。它的世界里,没有斑斓。黑白色,仿佛看素描,浓淡有致,未必不好。但寅看不到我的花哨打扮,多少为撼。
玫瑰,纱窗,是我一直想画、却不能画好的题目。不知应该先画植物,再模糊地描上一层蕾丝的图案吗?还是用肉眼看到的纱窗下的颜色直接去画植物?有些古典名画,尤其是肖像画,对女子衣裙、桌布的质地、帘子的图案描绘得细致入微,那是很大的劳动量。
我希望自己年轻时多积蓄,老了有这种余裕花一个月时间,去画一块窗帘被风吹起的样子。窗外的玫瑰是背对着我的,叶子背面,纹路清晰可见,太阳不烈,叶子边缘散发着温柔的光,花,也是背面,却多了遐想。屋内有静坐的狗。如有所思。又或者只是简单地享受着简单宁静的生活。

寅今年春天12岁了。

有一天我照例抚摸它的时候,发现左右有些不对称。右边凹陷。于是带它去看医生。
附近有家新开的动物医院,名叫Bell,我想取自迪斯尼里的Twinkel Bell,蓝色的小妖精。寅痛恨医生,哪怕每年的预防接种,都拼命想逃脱。狗的感觉很灵敏,到了医院门口就不肯走了,我拖着它,它近乎狂乱,作势要咬人。我悲切地问它:都为了你好,你要咬我么?
它只拿目光避开我的视线。好说歹说,把它搞到诊疗台上。还在门口的垫子上撒了一泡尿。医生趁机拿吸管取尿样,说“来得正好”。动物一般恐高,所以医院的诊疗台做得很高,好让动物老实就范。医生先温和地叫它的名字,习惯了再慢慢摸它,但医生没有下结论,先验血和小便。
医生用听诊器听它心跳的时候,说:有瓣膜症的倾向。12岁了,与年龄有关。有无咳嗽?
我说还没有。寅至今是个健康优良儿,除了不肯刷牙,其余一切正常。

医生说:头部的右侧,估计是肌肉萎缩。但老年的肌肉萎缩,不可能是某一侧,所以有病灶的可能性。位置在头部,要做CT才能看清楚原因。最精密的自然是MRI,但是动物专用的MRI,要到京都大学去才有。就近的大学医院,可以做CT。一般来说,CT也是明了的。另外,不排除肌肉炎症的可疑性,但是日本国内现阶段还没有这个化验设备,要到美国。
日本注重实用科学的开发,只有彼岸的泱泱大国,花很多财力在科技医疗的研究上。我觉得应该去买一点美元。
医生又说:肌肉炎症的化验,要把尿样寄到美国的研究所,花两万大洋。所以还是先做CT好了。查不出原因再试试别的。
医生给我开了介绍信,并帮我联系了大学医院的空床位(笼子),一周后就可以轮到了。
回家后,我拿锋利的小刀划开介绍信的胶带,偷看了内容。好似不妙,说怀疑有脑部肿瘤,并且高龄了,心脏弱,需要慎重地选用麻醉药物。我想不会的,傍晚散步它还是好好的。尿尿的时候,后腿翘得高高的,趾高气扬。介绍信还说,寅是一个敏感的家伙,胆子小,外强中干,希望大学的医生花多点时间与它沟通。

一周后我开车带着寅去大学医院。那里设备比较好。可恶的事,送它去了还要赶去工作。
医生说不妨,要打麻醉,麻醉醒了之后,要安静地休息一下才能起身,所以傍晚来接就可以。医生吩咐助手准备麻醉,助手说了一个药物的名字,医生否决了,说心脏负担太大,换成***。我在家属承诺书上签字,表示生死由命,对麻醉后的事故不加追究。
狗不能言,医生就像看小儿科,反复地观察它,需要接触它身体的时候,医生征求我的同意,给它套上一个口罩,防止它情急之下,张口就咬。
口罩是蓝色的,露出寅的黑鼻子。我有些难过。寅是乖的,它从不咬人,我拿食物喂它时,都慢慢地接,怕牙齿刮了我的手指头。它嘘嘘地喘气,医生摸它的全身,尤其是头部和颈部。
寅渐渐不觉得危险了,眼睛的焦点也开始安定下来。它好似也理解,我们都在为它担忧。

麻醉是在我离开以后进行的。
照片是它的头部CT,另有5张,每2mm切片拍摄,做得很精密。花费8万。照片显示:左右明显不对称,右侧肌肉萎缩。在注入造影剂之后,对照下来,与原来有差别,确诊为脑部肿瘤。肿瘤的性质不明,影响到它的三叉神经,进而或许会扩展到眼睛和咀嚼方面。
医生说:国内暂时没有动物的化疗设施。如果是手术,因为患处的难度极高,我还不认识如此名医----要把脸颊骨拆下,避开脸部错综细小的一切神经,开脑,找出病变的地方,切除,并且不留任何的后遗症。一不小心碰到任何一根神经,都可能导致面部瘫痪。那对患者和家属,都是极大的冒险。并且它高龄了,有可能因为积极的治疗,反而缩短了性命。还是建议你回到Bell医院,询问一下辅助药物。

牵着寅的绳子走出来时,它脚步还有些摇晃。麻醉我知道,很痛苦。
医生在耳边故意跟你说话,分散你的注意力,医生往往叫你不要哭,说哭了麻醉会失效,以至于很痛。看护妇悄悄地把麻醉药打入点滴内,忽然觉得很迷糊,眼皮沉重,力气从四肢一点一点消失。不是睡去,是完全地消失。甚至一句话才说到一半,就再也说不下去。没有任何梦境与记忆。哪怕再不能醒来,都是全然不知道的。
麻醉是很后怕的一种东西。醒来以后,不知道别人对你做了什么。哪怕他割去你某个部位。醒来的时候,会慌张地摸自己身上,看哪里少了没有。很怕很怕。

晚上,寅显得很累,早早就睡了。我怕早晨它就不醒了,夜里起来几次,到楼下看它,后来索性把它抱到二楼,与我的被子一起。它像个小孩子一样睡了。我把一只手搭在它的前爪上,但我不知道何时它下楼去了,大约是想喝水。

Bell的医生,口碑极好。他把自己家和手机电话都给大家,说:紧急的时候,请不要客气。
朋友养小小荷兰鼠,病危抽搐,夜半致电医生。医生马上起床,叫她带了老鼠去。为老鼠做心脏按摩,与人工呼吸。我笑朋友:寿限到了呀!不过是老鼠呗。
----人都有这个倾向。我们自己爱的,是很爱很爱的。人家所爱的,是莫名其妙的,我们对人家钟爱的东西嗤之以鼻。甚至嘲笑。所爱的东西如此,所爱的人也是。换个角度说,是当局者迷,爱到无计可施,自然没有了理智。
Bell医院的医生,还会看乌龟,看蛇,看蜥蜴。也很有风度,三十多,不到四十的样子。我喜欢动物医生。虽然自己已经来不及去学执照了。

医生这次不肯收我的钱。世上很多医生和律师一样,看一下脸,讲几句话,就把账单开出来。他是真的很爱动物的一个人。跟我说明狗的癌症种类,多发年龄。
我说:有时看到别人家的老犬,背也弯了,胡子也白了,在外面哼哧哼哧地散步,总会想象是不是有一天,我的小猎狗也会这样,英姿勃发的寅,将来也会老态龙钟,走也走不动。然而现在我又羡慕它们,能无疾而终,是福气。不知道肿瘤的进展速度怎样,我们还有多少时间?
医生说:不知道。无法断言。即便人的癌症,也是各人各样的。有可能来势汹汹,却在某个阶段忽然停止恶化。也有可能慢慢地,几乎不觉察。当然也有的时候,扩散到全身其他地方,导致四面楚歌。最后患感染症、或是心不全而死亡。
我说:才12岁。我以为它是mix的血缘,会比较健壮,活得长些。
医生说:狗越小越长命。小型犬有的可以活到17、18岁。大型犬从11岁开始就危险了。

小安家有一只小白狗,名叫Poko,前天还好好地,第二天忽然叫了一声,就死了。它的妈妈还活着。医生诊断说是心肌梗塞,无法避免。是劫数。
在此之前,小安的妈妈突然得病,她家的人也避讳这个话题,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。我和小安妈妈要好的,她有一天自己对我说:不要告诉小安和妹妹,我需要开刀的。
小安妈妈住院后回来了,暂时休假不能工作。Poko就是在这前后去世的。有个说法,狗是会报恩的,它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化解主人的灾难。

另有一个朋友的儿子得了无名的病,高中生了,发40度的高烧,白血球很高,几乎达到白血病的界限。他在最好的医院,检查了两个星期,医生居然投降,说找不出原因。之后奇迹般痊愈了。但是他家的狗阿黑忽然生了一个瘤,是癌症。
朋友和妻子总觉得孩子的性命,是阿黑救回来的。阿黑或许对天赌咒:救我的小主人,哪怕收了我的命去。朋友后来就把阿黑养在家里了,它本来是门卫,住在外面的小房子里。但,时日无多。上周说已经不能出去散步了。

我在想,寅是因为什么。或许有无形的灾难逼近,我却浑然不知。或许我被某个男人骗,却还在一往情深。又或许是它很疼爱的小M,有什么不好的事情。
寅拿我是当妈妈的,它三个月离开狗妈妈,原先的主人,带着寅的兄弟姐妹来到领养中心。他看我一眼就喜欢寅,说:养它吧,它的妈妈,是很聪明很忠心的。
我抱着它回家,它忽然离开出生的家,以为当夜会叫个不停,却好象知道应该要独立了,很安静地过了一个人的晚上。后来是我溺爱,才抱到房里来,成为座上宾。一直以来,它很我行我素,不过分谄媚,有时叫它也不马上来。但它却看得出我不开心的时候,也懂得人掉眼泪,就是很难过。它会悄悄地走过来,用黑色的眼睛凝望着我,并用粉红色的舌头,一遍又一遍地舔我的手或者脚。

它喜欢去接小M放学。小M的同学都羡慕死了,寅走上去,只对她摇尾巴。小M长大后,很爱和它一起去散步。他们两个走在一起,互相都觉得是在护卫着对方。寅喜欢她叉子上掉下来的香肠,却又认为它的资历比她高一层。小M给它吃东西,也毫无施舍的意思,她觉得,寅好比兄长,比她大几岁,应该什么都分给它吃。

生命有形,因而有限。
医生说,不能说一定有效、每个患者有效,有些辅助药物可以试试看。我问了价格,很贵,但还承受得起----现实就是这样。医生帮我订了一瓶菌类的精华素,说:或许有效,或许无效,或许不吃药会更糟,这是我们都无法知道的,只能说,期待奇迹发生。
是的,奇迹。我还不很悲伤,因为寅现在还是好好地吃饭喝水,也欢快地散步。我没有“它病了”的真切感受。我对寅说:你看aki这么爱漂亮,却为你许愿,从今不去美容院,把钱省下来给你买药。我再剪头发的时候,就是你好了,或者你已不在。
现在我的头发越来越长,只好扎起来。寅还没有好起来,它开始用右手挠那边的眼睛。有时候,右眼像是蒙了一层灰。我也替它揉一揉,往往湿湿的,都是眼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