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ednesday, July 30, 2008

人生几何


小学生有一种乐器,叫作pianica。主要用在合奏上。因为钢琴不可能人手一台,而pianica轻轻地就可以提在手上,不用电源,一边吹,一边弹,就有悠扬的琴声了。小朋友们排成一排,一个个鼓着腮帮子,边吹边弹,是很可爱的风景。大凡乐器和歌唱,都是众人合起来,就好听万分的。

日本的学校,课程不难,一个学期只教几篇课文,其中有一篇是重点,于是就要反复地读,读了以后,还要配乐来演戏。这个时候,也需要练习pianica。
小M发现,寅是个歌唱天才。只要她开始弹琴,寅就开始引吭高歌。尤其到了高音部分,寅唱得逶迤悠扬。狗的祖先是狼,而狼的联系方式,就是狼嚎,这一点,一直保留到狗的习性里。
春天发情的季节,救护车开过的时候,钢琴的高音,都令寅返祖,击节而歌。

寅得了脑癌之后,曾经以为不能长久地在一起了。但是这段时间,除了一个眼睛每况愈下,到了一定的地步,就没有再恶化,我也经常仔细地抚摸它的全身,看有没有可疑的肿块,事实上它都还好。看来那每月一瓶的、昂贵的蘑菇精,至少是有一点作用的。想起我们乡下的一句俗话:鸡连皮,狗搭骨。
意思是说,鸡只要还连着皮,狗只要骨头不断,就能顽强地活下去。
乡下杀鸡,如果是一个优柔寡断的杀手,往往在切了鸡脖子之后,大意了一下,不马上把它泡到开水里去,松了一下手,这时你就可以看到恐怖的景象。那只鸡,脖子切了一半,半耷拉着头,却还呱呱地边叫边跑,而鲜血,正从脖子上的伤口向外喷。非常残酷和恐怖,所以才有“杀鸡儆猴”的成语。
如果有一只鸡,不小心吃了毒物----旧时农村的人们,虽然纯朴,但由于资源的有限,确保自家的粮食,就是生死攸关的事,所以,当张家的鸡放养时,偷吃了李家的菜,李家心胸狭窄的话,就会下毒。拿米拌了老鼠药,请张家的鸡来吃。如此,到了晚上,鸡就开始蹲着,半闭着眼,萎靡不振。鸡的眼睛是圆的,当它意识模糊的时候,眼皮耷拉下来,就像一扇半闭的窗。

小时候,我的阿姨和姑姑们,经常会遇到这种事情,她们都很大胆,把鸡抓来,抄起翅膀根,拎在手里,然后叫小孩子拿剪刀来,生生地把鸡胸脯那里剪开,一直剪到胃,然后用手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,最后用扎鞋底的粗针大线,缝合伤口,这只鸡,就下地去,回到窝里,蹲个一两天,基本都可痊愈,继续活下去,并生蛋。
旧时农村的人,个个都是勇敢的外科医生。
还有比如兔子。我们那里,一般养两种兔子,食用的灰兔,和出产兔毛的安哥拉长毛兔。长毛兔很漂亮,小孩子的作文基本都会写到。红眼睛,雪白的毛,温顺可爱。
兔子这种生物,比羊还要坚强。因为羊毛是剪下来的,而兔毛是活生生地一把把揪下来的,并且丝毫不威胁到生命,也不见得痛楚万分。
过了一两个月,毛又长出来,毫发不伤。兔毛纺出来的毛线,滑溜溜的,非常舒服。这其实比现在扒兔子的皮做成包包,要文明得多。至少,不是杀鸡取卵。还留着青山。

兔子一身好毛,其实也有毛病。有一种皮肤的传染病(后来我觉得是一种螨虫般的寄生虫),比较多发,我听姑姑说是叫“癞”,就是一块皮肤,毛发脱落,很痒,兔子不停地用后腿挠啊挠,有时表皮都破了。这种毛病,根本不请兽医,姑姑拎起兔子的耳朵----我在长大后养宠物兔子的时候,看书上说,耳朵是不可以拎的,神经密集。但是农村的人们才不管,兔子从来就是拎耳朵的,谁叫它生得那么长。姑姑叫小孩子拿“洋油灯”来,就是“美孚灯”,把灯罩取下,用纱布蘸了灯油就去涂兔子的癞疮。兔子是啮齿类,逼急了,发出老鼠一样的嗞嗞声。估计是相当痛的,后腿拼命地踢,相当地有力。事实证明,姑姑她们的智慧,是有用的,一只兔子,患处涂了几次,就奇迹般地好了。重新长出粉嫩的皮肤和毛发。

动物的生命力如此顽强,令人咋舌。
比如狗,从来没有想过会有癌症这种事情。我只知道,狗是最怕踢的。狗的内脏,只有两头是固定的,一头一尾,整个内脏,并不牢牢固定在胸腹部。如果一脚踢得狠了,狗的内脏就会在肚子里拧起来,甚至翻了一转,这样,就有生命危险。
如果在野外遇到狼的袭击,只有踢它才可以。因为野生动物,感知疼痛的神经,故意是生得比较钝感的,否则一点点痛,就松口的话,怎么糊口?所以,你拿棍子打它,几乎是徒劳的,必须要踢肚子那里。

寅的狗朋友的主人们,每每散步遇见,都会安慰我说:看来寅还很好,你看它的毛色依旧有光泽,臀部的肌肉,还是鼓鼓的。
Jully(是一只英国的牧羊犬,影子像兔子)的女主人说:臀部的肌肉十分重要,猫狗都是如此,一开始松弛,大约就不久了。
令我想起去温泉洗澡的时候,看到周围老太太或者欧巴桑的裸体背影,不管肥瘦,臀部一律都不再圆溜溜的,而是很奇怪地耷拉下来,于是就有两块可疑的皮拖在下面。而原本应该饱满的部分,臀骨就会凸出来。
每次去洗公共的澡,都令我悲叹年老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,尽管老人或许可以有其他的一些附加价值。但是,那样的一个背影,真是不要啊。

这样,我就经常地去摸一下寅的臀部,看看是不是还有肉,好在每次都令我很放心。
寅是个挑食的家伙,单单是狗粮,它是不怎么肯吃的。有时候要给它加一点煮过的肉。狗不用吃盐分,白水煮煮就可以了。比如脂肪少的鸡胸脯肉。这其实助长了它挑食的毛病,或者有可能生虫牙。但是管不了那么多,只要它多吃一点,维持足够的体力,就可以了。
人生都是有限的,所以抽烟的人,也是不听劝的。那么也就放任我的寅吧。

我在二楼写字,听到它在一楼走来走去,脚趾甲笃笃地敲着地板。后来它跑到浴室的地砖上去睡觉了,因为那里最凉快。我希望我们的岁月,还可以这样安稳地延伸下去。

Saturday, July 26, 2008

大阪的水族馆


汽油已经比汽水都贵了,夏天出游,只好尽量利用旅行社。
每年都有不定期的几次,报名参加旅行社的一日游节目,带上小M,两个人不过一万多块,好过我们自己开车,历尽千辛万苦,最后迷路在荒郊野岭。小M抱怨aki没有计划性,走在路上才开始翻地图,aki则抱怨小M,总算也识字了,应当帮着看路牌。
于是,后来装了一个导航的小电视,但是这也是一个便宜的货色,并不见得齐全。有的地址和电话输进去,它说不知道。

还是旅行社的大巴士,坐着比较省心。
坐上车,aki开始东倒西歪地要睡着。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这样,好不容易出行了,偏偏风景都来不及看,就开始犯悃。小M酸溜溜地说:aki你即便不用驾车了,都不见得陪我说话。
悃得要命,懒得驳她,叫她看窗外是多么热,山上的树,郁郁葱葱。小M说:我们下次要去爬山,爬一座真正的山,不一定要有路,我们在丛林和牵牵连连的藤条中,杀出一条路,就像兰博一样。
大巴士行驶在高速公路上,途经京都。京都那一代,看到很多竹林,那种细细的野竹子。京都料理讲究细致清淡,也很多地使用竹笋。所以这里的竹园,都打理得相当好。
竹笋在中医里面讲起来,是热性的,不便多吃。在日本料理中,竹笋的吃法完全不同。
最好是新鲜的,而且顶不可以冒出地面,一挖出来,马上切片,是为笋的“刺身”,没有一点笋的辣味,只有地下的清香。
挖上来以后,过一个时辰,就老一分。笋的内部,开始老化,生出一些辛辣的成分,是发热的,容易生热疮。所以要拿一口很大很大的锅子,放满水,加一把米糠,一根小辣椒,把竹笋表面的泥洗干净,壳不可以剥,据说带壳煮,里面有些成分是可以克制杂质的。大锅煮30分钟,不可捞出,就让笋沉在那锅水里,直到凉。
这样再把笋捞出来,剥去外壳,如果切开,可以看到笋内部有层层阶梯状的东西,表面有些白色的结晶,在清水里把白色的粒状物洗去,就可以用了。
一个笋,吃起来要费这么多工夫,不过真得可以使味道清纯。我记得中华料理的吃法,大都是直接炒肉片什么的,有时候出土久了些,那个笋,就辣辣的,小孩子多不喜。

京都也去玩过,比如金阁寺,清水寺。但是走马观花。一个地方,真的要明白它的好处,一日两日游是完全不够的。但是呆得久了,又不想走了,甚至想搬家搬过来。这也是问题。

这次的目的地是大阪的水族馆,名叫:海游馆。名古屋的水族馆,已经去过好多次,就想去远处看看。事实上,我的出行,与其说是看不同的风景,不过是忘掉日常,去个陌生的地方。因我总以为,异地的空气,都会有不同的气息。
名古屋的水族馆,最出名的是夏天开放的巨大水槽,有海豚的表演,看它们巨大的身体,可爱的小眼睛,那么友善而聪明,是很温暖的事情。还有虎鲨,也是别处没有的,应该说虎鲨比较凶,却也乖乖地做表演,好象一个小孩子,做完就去讨鱼吃,一口一条,身体黑白相见的花纹,就像丛林的豹,有跃动的美。
名古屋对于哺乳类是很花功夫的,罕见的生活在北极圈的白色海豚beruna,也在此安家,并产仔。

海游馆的招牌动物,是一条很大很大的鲨鱼,不知道它的中文名字叫什么。日文叫作「ジンベイ鮫」,虽然是鲨鱼,但是是吃浮游生物的。所以嘴巴宽宽扁扁,也没有獠牙,样子十分和善。只是游泳的速度,到底是鲨鱼,非常快,流线型的身体,无声地把水分割开,就那样滑过水域。
它的肚子是白的,背部是蓝灰色,上面有排列整齐的白色圆点。如果是衣服,也是蛮文静的配色。体重有1吨,眼睛却不相称地小,只有豆那么大。丝毫不见狡诈,憨憨的,而且因为它嘴巴很宽,以至于两个眼睛分得很开,就有一些孩子气。

接下去看到鲽鱼,就是像一个风筝的、尾巴拖着一根刺的。我比较害怕它,因为有的种类,刺上有毒。最不喜欢而又喜欢看的,是「うつぼ」,形状像海鳗,手臂粗的身体,可恶的花纹,尤其是某种细小斑点的,而它的花纹,布满全身,长了一脸,眼睛滴溜圆,嘴巴里有锋利的牙齿。有的人潜水,如果没有注意到,会被岩洞里伸出来的头,阿呜咬一口,很多也有毒。我总是一边叫着“讨厌啊,怕死了,它的眼神邪恶”,一边又忍不住不看。
它的颜色和花纹有很多种,与其说是拟态,不如说,就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,叫人看着不想碰、不敢吃,离它远远的。
大阪的水族馆好象比较重视海蜇。有一个厅,灯光幽暗,专门放着各种海蜇的水槽。有些拖着丝丝缕缕的触角,色彩鲜艳。哪怕是透明的种类,因为灯光,非常地缥缈离奇,一种不象现实的、脆弱的美丽。
海蜇的身体99%都是水,。我对小M说:抓一个来,用盐腌一下,就缩到一点点的。小M说,你怎么这么不浪漫的。

看了一会儿,照相机不好拍,因为闪光灯会惊到大多数的海洋生物,只好用手机拍了一点。而小M是个很糊涂的家伙,她的小相机忽然就没了电池。昨天在稻田里拍青蛙,用得差不多了,却又忘了充电。
她有些扫兴,因为无法留下影像的纪录。aki对她说,自己的眼睛看了,记在心里面就可以了。有时候做了纪录,倒是难得翻回去看的。
我记得小时候的事情,没有相机,但都记得牢牢的,我们的脑子,本身有那么好的记忆功能,如果不是为了与人分享,我才不需要什么纪录。

当我们看到一只伊势大龙虾的时候,小M说很狰狞。她是很爱吃蟹和虾的,
虾,她多生吃,有时还要吸食虾头里面的酱。远海的虾,说是没有寄生虫,总还是有些担心。有时也把大虾洒了盐烤来吃。烤好的时候,虾壳表面一层结晶的粗盐粒,白色的粉状。用手剥虾,手指头上沾了盐,于是就可以一边舔手指头一边吃虾肉。
据我所知,虾最好吃的方法就是这两种。新鲜的虾,很甜很鲜,完全不需要其他佐料的干扰。
当我看到海底岩石后面的伊势大龙虾,就说:嗯,煮一煮,多好吃。
小M瞪我一眼。aki不是不爱护动物,而是经常煮鹤焚琴。只要自己不是操刀的那个。

海游馆稍觉不足的地方,是没有详尽的说明。大抵只标一个名字、产地,而对于生态、习性的说明就比较少。我和小M都是喜欢逐条看过去的,虽然那些名字,并不能全部记得。
外面的天气非常热,已经接连一周,都有35度以上了。我们看完水族馆,走出去吃饭的时候,远处是海,水族馆大都位于港口,这里就靠近大阪港。离开大海,或许还有一段内河。

后来我们去了一个瞭望台,可以俯瞰大阪周围很广的地区,包括远处的USJ(就是Universal Stadiam Japan),和有名的、全国最大的摩天轮。可惜我们不住夜,看不到夜景。
远远地,有六甲山,那里出产的矿泉水很出名。西边是日本列岛,东边过去,应该就是太平洋了。
我记得,在我来日本后的第一二年,经常去福井看海。福井在日本海的那一侧,我站在海岛的尖上,出了这里,漂啊漂,就是韩国,如果往南一点,就是我的家乡了。每每这样想起,明知肉眼是看不见的,却还是把身体探出去,伸着脖子,找一下远处可有地平线的影子。然后心里很酸,有一些眼泪,在眼睛的底处。
很多年过去了,如今,出海的时候,也不很在意方位了。家乡在我心上,似乎已经不是具体的概念,而只是一个别人的故事。
从理论上,我会这样解释,地球是圆的,在这个点,画一根外切线,怎么可能经过我的家。

回来后跟Y说到旅行。他说他曾经在去冲绳岛的时候,想住下来不走了。小岛的生活,介于艰苦与悠闲之间,或许没有很多娱乐和新鲜的事情,但是岁月是慢慢的。如果有很合得来的人,一起住着,倒也不至于厌倦。只是还是抛不开陆地上的所有一切。虽然日本本土,也不过就是一串岛,并不称得上大陆。
反之,岛上的人,你叫他下来,就像那个《海上的钢琴家》,那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部电影。他也是畏惧尤多,不敢的。

冲绳岛我也去过,那次旅行,是为了挽回一段关系。因为精神上的洁癖,现实里的诸多不满,导致我把心封了起来,曾经决定跟着这个人,在这个国家住下去的决心,一点一点在动摇。最直接的反应,就是我开始本能地厌恶一切接触。
我们在岛上租了一部汽车,每天开到这里那里,游游水,吃吃路边餐厅的饭,那是脱离现实的几天。我最快乐的记忆,是潜水。当我深深潜下去的时候,眼前是童话的世界,我想就那样在海底算了,直到肺部炸裂。
到了晚上,回到酒店,忽然又开始防御。在出外旅行的时候,男男女女似乎都有义务,忘我地宣泄一下情欲,以虚伪地表示,互相想起了曾经有多么相爱。
然而我做不到,我拿了一本书,对他说:你先睡。然后曲着膝盖,坐在远远的躺椅上,看一本书。而且居然很能够集中。
旅行回来后,我和某个朋友说起,他说:你们完了。在这样非日常的情况下,你都无法接受他,那是绝望的了。

想起这段事情,至今心里都很痛,那时才23岁,年轻无知,不知道怎么回避危险,对于一些模糊的感觉,总期望能够找出真相、理由、解决的方法。我丝毫不懂得糊弄自己。而是不停地在寻找,思考,归纳,然后用每个尖锐的词语,去刺伤对方。

Y是个中性的人,跟他说起往事,不免叹息。他居然也说起自己的事,或许是觉得,隐私必须交换才比较公平。Y曾经在婚姻几近绝望的时候,在加油站填的一张奖券居然中了头奖,是巴黎的双人游。他和她焦躁的妻子,去了这个浪漫的国度。她追着要他真实的一面,其实Y慵懒不关心的那一面,就是他的真实。然,她不肯死心。她缠着要他的身体。以Y的脾性,是不肯舍身讲和的。眼泪、叫骂之后,她深夜从酒店狂奔出去,在不识的城市。
Y只有找她的义务。
如此,虽然平安地归来,但是元气大伤,勉强了多年后,于去年冬天,她才肯彻底放弃他。如此,两人一起浪费了十年光阴。

对于旅行,aki都不能单纯地说喜欢或是不喜欢。但是既然肯为此花钱,那么,总是有些好的。
比如,这次看到一个岩洞里的蟹,是东南亚的吧。它们密密地向上爬,把尖利的爪子,勾着岩石的缝隙,很辛苦,爬到上面,看看和下面没有什么两样,然后它想下去了,下去很简单,只要放手,它就在空中张牙舞爪地往下掉,几十米的岩洞,蟹壳坚硬,它不死,到了洞底,想想无聊,于是重又开始向上爬。
我们很多人都只是重复着这个过程,终其一生。这倒并不是悲哀的事,令我觉得很沮丧的是,我常常、甚至可以说,总是不知道现在居于哪个高度。我是在上面,还是下面。

Wednesday, July 16, 2008

宅男观察日记


有一种人,日文叫做「オタク」,意思说不清楚,反正有点揶揄和讽刺。
很多日文的单词近年直接被当作中文单词来用,以至于有时看了吃一惊。更有甚者,与原意有偏差。
比如这个“宅男”,好像一个处男,碰到女人的手指头就会脸红,私底下又有一堆怪癖。他不笨,但是脱离社会,具有不灭的少年性。

没有接触,不敢概括,但是忽然发现身边有了一个隐藏着的宅男,所以要来写他。
这个人,我用Y来代替。
初认识Y,是在一个机构,Y穿着无可挑剔,但是细看他的领带,很有些蹊跷,因为蓝色的底,上有白花,细看全部是趾高气扬的史努比狗。多去了几次,发现Y除了白色衬衣,还爱穿蓝色粉色之类。而且,和领带的搭配也是完美的。他清洁而时髦,以至于有时挑剔我的衣着。
aki爱美异常,怎么还会给挑剔呢。其实我的软裆是鞋子。因为我常常一天要去很多的地方,比如上午去一个大公司,下午去一个夫妻老婆的小公司,傍晚去女朋友家串门,有时接见劳工,有时朝拜大亨,如果不想换很多次衣服,就只能穿个万能的西装了。但是西装人人会穿,很难体现这个人的独特性,我不甘心,就会穿私服出去。如此,鞋子就很为难。最唐突的两次,一次是一双粉红色蝴蝶结的高跟鞋,因为那天晚上要直接去好地方吃饭,车上带了一条绸缎的裙子,鞋子就懒得带了,以至于这双娇滴滴的鞋子,与白天的衣服十分不相称。
Y是观察力敏锐的,一眼从头到脚,已经停在我的脚上了。然后说:难道你没有一双黑皮鞋吗。
aki笑着说没有呢。

后来又一次,去儿童会搞了半天的活动,有事直接去见Y。这个尖眼睛,看到我脚上的鞋子,满是蓝色的珠片,又忍不住发话了。aki挠首弄姿地说:你不觉得这好像灰姑娘的玻璃鞋么?这么美。小孩子都抢着穿我的鞋子来玩呢。
Y说,美是美,和衣服不配。
我一向奉承话听得多,抨击有些受不了。但是宅男就是这样子的,他好像是温和的,但又缺乏那种与女人的宽容默契,以至于难以产生心照不宣的暧昧感觉,与他的交往,不会岔道,不会说一不小心就有了男女间的温情。
有次我很感激他,说:你是我第一个异性的纯粹的朋友。而且我一点点旁的想法都没有。诱惑或是被诱惑。
他说:那你就要珍惜啊。他笑得那么善良。好像一个精神上的处子。

Y学历很好,后来打听到,出身也是相当地不错。且聪明过人。他最大的爱好,一是看书,二是收集东西。所以他有很多很杂的知识,或许严密地比较起来,比我还要多很多。
我们有时在网络上聊天,这比实际中交谈要愉快得多,因为可以说笑话而不负责任,可以随便地承诺却不需要收场。实际上我们的交往局限于工作,基本都是拉着脸说话。我坐在客人用的黑皮的沙发上,那张沙发的倾斜度特别地不舒服,以至于坐下去就很难站起来。我只好局促地坐一半。即便这样,还是会在说话间,滑到沙发的深处,爬不起来。每当我要写几个字,签一份东西时,我就必须抓着沙发的耳朵,哎哟一声挪出来。

Y收集的东西,大到汽车,小到手机电话各类。一直看他开一部老式的英国车上班,不明就里。日本车如此便宜,在日本开外国车,多是奢侈的行为。但是那部车又很老爷,就有一种过气贵族的风范。发现他其实还藏有另一部车,是在一个休息天,偶然的机会。看到他有一部米白色的跑车。年式虽然也是旧的,但样子奇特。
所以Y就会没有钱。他老是说自己花得好快,薪水又不多。起先我相信了,以为这种机构的白领职员,职位虽然牢靠,薪水却不见得丰厚呢。
当我看到他的那部小老婆汽车,我问:难怪你老说没钱了,都用在这种无用的收集上。你要学学aki,一有钱,马上存银行。Y反驳说:这部车,买来就是古董,没花几个钱呢。我说每年保养和税呢。Y说十几万罢了。那不就是,一个月平均增加一万的负担。有这一万,可以租好得多的房子了。
但他是聪明的,他把钱分散在投资银行,而日本一般银行的利率,少得像麻雀的眼泪。投资银行毕竟好很多。但是aki又可以讽刺他,虽然懂经济,就是没钱去运营。

对于手机,他有不灭的、童真般的热爱。据说同时开通几个号码,甚至还有香港和中国的。每月都付基本话费。但我估计打来的电话是并不多的,因他完全看不上一般女人。
aki跟在Y屁股后面,捡了几部手机,都非常好用。但他对我的不加研究,终究觉得遗憾。好几次都要告诉我,这个手机其实有这样的用法,云云。aki听得打哈欠。对于身边的东西,我只是一个用的人,研究、保养,都毫无兴趣。我甚至不记得自己的车牌号。Y很耐心,一边会拿一张纸来写要说明的东西,最后把这张些有小小字的纸送给我。我当时是听懂了的,后来就又不明白了。

宅男Y极少和女人来往。但很多同事喜欢向他咨询人生,因为他很安全。Y有咨询理财的执照(级别很高,不好考的),但他无法整理自己的人生-----这是aki的独断议论,Y不认为人必须讨一个老婆,留一些基因在世上,然后为家庭粉身碎骨。他只是像一个孩子般地,爱怎么过就怎么过。
之前听说也有过婚姻,但可以想象,Y在他自己的世界里,说话永远慢条斯理,有理有据,女人是要给逼疯的,于是追杀他。我说是畸形的爱情。不只女人不好,Y有大半的错。
Y是很骄傲的。对于自己的工作能力和脑细胞。比如见到年轻美丽、难免还有点傻的女人,一般人往往会因为外观而原谅了她们的无脑。然Y不肯,他要爱的包括某个人的灵魂、IQ,当然胸脯也不可以过分地扁平。
aki是百无禁忌的,开口就问:为什么你不能去爱一个人呢?
宅男说:因为我从来没有爱他人胜过爱我自己。我是自私的。
aki安慰他说:有谁爱他人胜过自己,有谁可以为别人死。还不是必须说“我爱你”,才说着。大家其实都是一样的。
可见Y的内心近乎很善良的一个小孩,完全不明,实际上爱情就是骗来骗去,甜蜜的话,说到后来,自己都被说服了,以为是爱了。而遇到问题,又把脸一翻,说自己原来是给骗了。说爱的时候,并不需要太多的爱情。
Y以为,别人都是爱到要死了才在一起,而自己不够那个热度,是不配言爱的。
然而终归是人,性爱总是需要时不时地有一下吧?Y说:来者不拒,逝者不追。前者是为了尊重对方,也当是贡献社会。后者是因为他没有兴趣交易。因为往往女人把分手作为交易。
aki是女人,自然帮着自己。说:不是交易,或者讲条件,只是试探对方的爱。
Y觉得,试探就是侮辱。决不追,也不讲和。你要走,他不会多一句挽留的话。然后在心里难过好久之后,尽力忘掉。

宅男这一代人,多为四十多岁。时代造成这批独特的人群。当年在他们刚刚就业时,泡沫经济正在巅峰,人人都在过一掷千金的日子,以为世界永远都是玫瑰色的。然而一夜之间,泡沫崩溃,有些人不愿意接受现状,也无法把生活的水准降下来,就选择了这种逃遁的奢侈。
宅男很少有养宠物的,唯一这次例外,养了几条稀有的迷你河豚,3公分长,取了一堆女人的洋名字,而且依着字母的顺序。爱莉斯,贝蒂,卡罗儿,黛西······
他其实比我们想象的要快乐许多,也很少感觉寂寞。而且,平时完全是一个工作上的精英,只是走出职业,他就恢复少年的面孔,而已。

照片是我的玫瑰,开得有点像牡丹。千重的瓣,甜蜜的香。是前年小M送给我的礼物。所以我十分小心地,不能让它枯掉。每次开了花,我都叫她来看:你看,还是你送的哟。
这样,送和被送的,都觉得好幸福。

Saturday, July 05, 2008

经济舱症候群(2)


很少坐国航的飞机,因为东航占领了名古屋飞上海的大部分航班,国航唯一可取之处,就是它的起飞时间,是下午。

这次有幸坐了国航的飞机。因上午有事,不能太早去机场。
东航到了上海,继续飞西安,所以空姐中,除了上海的女孩子外,有些是很高大俊美的北方女子,眉眼分明,加上她们独特的化妆技术,五官更加大。而国航是继续飞重庆的,所以空姐的身量相对娇小,脸也小而精致。
空姐的化妆和一般行业不同,青红皂白,五彩缤纷,或许是适合在机舱里黯淡的灯光下观看。
国航的制服,上衣是碎花,好象是某种几何图案,红蓝二色,裙子是蓝色的。有些小家碧玉的气氛。有个女孩子,剪着清秀的短发,很可爱,我就记得她了,多次故意地瞧她。
那天回国的飞机,空空的,本来就小,一横排只有2×3个座位。日本飞往中国的飞机,往往很空,但是返程就满得多。所以我想,出来的人和进去的人,是不相等的。这样说来,我们中国的人,是越来越少了。

起飞后,照例广播,说上升时气流不稳,不许下来走,要好好坐着。
盼望气流快点结束。我口渴,要喝东西。现在安检那么啰嗦,什么液体都不许带,前前后后,已经几个小时没有喝到东西了。
钻出气流,花了大约半个小时。之后她们空姐都集中到哪里去了,只不见前来分派汽水。越是等她,就越来越渴。我是一天要喝两升水的那种体质,受不了。再等下去,飞机快要降落了,我想起最近发生在麦当劳的一个案件。
深夜,有一个人冲进麦当劳,举着武器,对店里的人说:抢劫了!
店里人说:抢什么?
坏人说:抢你的汽水!
店里人说:什么尺寸?
坏人:L。
店里人说:土豆要吗?
坏人说:我说了抢汽水。不抢土豆。
店里人说:这是某某set,合算的。
坏人很烦,瞪了店员一眼:我只抢汽水。----然后他掏出几个硬币,付了土豆钱,扬长而去。

现在我就濒临这个极限状态。又饿又渴。但那些空姐,还在帘子后面。弄了半天什么都不拿出来。
看周围的乘客,有的已经飞快地入睡,那么渴,怎么能睡?
为了快点喝到液体的东西,我几乎想要抢飞机了。小小的不满,积聚成江河,是很危险的事情。空姐们并不觉察。
好不容易----我想都快降落了,她们才慢吞吞地推着车,一个个派饮料。飞机小,所以她们也不一前一后同时分派,我就眼巴巴地等着。一边想,要点什么。

基本不喝的,是橙汁。但我非常爱吃鲜橙。千万不能挤出来,放到杯子里。
爱喝同是柑橘科、味道清爽宜人的西柚汁,酸酸的,带点苦,全身打个激灵,就觉得精神好很多。但是远远地打量着,好象飞机上只有苹果汁。苹果汁应该有两种,一种红苹果,甜。和青苹果,酸。我却爱喝苹果醋。夏天兑了冰水,当果汁喝。在国内喝过木瓜汁,真想住到南方去。而在日本基本是看不到的。
葡萄汁、凤梨汁,都是很好很喜欢的。希望以后飞机上可以多几个品种,如果装不下,那么,啤酒就省了吧。因在飞机上喝酒的,原都是酒鬼,这一点点喝了也不够,不如不给他们喝。
在日航JAL的飞机上,分派一种小小瓶的红酒,以至于有人为了这一点附加的赠品,就买贵得多的JAL机票。而且,JAL很大方,随便你问她讨几瓶,她都不说你贪得无厌。那些好酒的人,看着小小瓶子,很好看,就会走过来要一瓶,走过去又要一瓶,直到喝不掉,带下飞机。还想带回家做个旅途的纪念,结果往往在回程的安检处,被查收掉。
曾看到被没收的东西,很多可爱的小酒瓶子。不知机场如何处理这些东西。

话说国航在我决意要抢劫之前,终于把水推出来了。好一阵犹豫,真没什么可以喝的。但是乖乖地只点一杯水,又觉得有些冤枉,就要了咖啡。饥肠辘辘,其实并不想喝咖啡因。不要砂糖和奶,但是空姐二话不说,硬塞给我。我还给她,手悬在空中,她已走远。我是觉得,这给不需要的人,纯粹是浪费。现在大家都在叫着环保,不是口号,而是切切实实地省略掉一切多余的东西,这就很有进步了。不喜欢叫口号,只希望人人都有爱惜东西的心。
比如,这一点甘蔗做出来的糖,加工、运输过程,也用到石油。这一点奶,也是牛妈妈挤出来的,我们没有权利暴殄天物。

派完品种简单的饮料,饭菜的香气,就接着隐隐地飘来了。是很小的、幼儿园小朋友的点心似的东西。比东航份量少。其实,2点多起飞的航班,很少乘客是吃过午饭的。机场现在在知多半岛上,从名古屋过去,转部电车什么的,也要一个小时。所以,飞机上基本都是饿着的人。
蛋炒饭是扑扑簌簌的米饭炒出来的,有点像小时候食堂里蒸出来的饭。一点点菜,一块甜糕,一个没有黄油的面包----在回程的飞机上,就有黄油了。不知是不是他们在日本的机场,没有进到货。
生菜有点苦,是种植的水质不好。切口有点锈色。自己做菜的人都知道,生菜非常怕金属,不能用刀切,要用手扯开。
飞机上的沙拉,经常有那种长圆形的迷你番茄。日本的超市,基本只有圆的。但我在国内的自由市场上,看到这个形状居多。有个风牛马不相及的名字:牛奶番茄。甜甜的。
吃饭的时候,有热的茉莉花茶,扑鼻的香气。我有个女朋友,只喝花茶。想起她,现在也去了别的外国,只有这样睹物思人,见也见不到。
我和那个女朋友,在上海见到的最后一次,一共有四个人坐在丁香花园喝茶,我还记得她杯子里飘过来,轻柔的香气。而我们这四个人,不大会再有机会聚头。除非刻意去约,再者,恐怕约了都有人躲不及。

这架小飞机,坐的当然是经济舱,令我的脚,下来时有些肿。随后连夜坐了火车去看父母,脚边有箱子,又是不能动弹,就更加肿。
倒是第二天,和弟弟、弟弟的女友去上街,弟弟说:我们坐16路出去。
他们互相不用客气,和争无谓的面子。弟弟做着普通的工作,他也不想挤破了头,去发财,只是安逸着,但花费是节省的。女朋友也不是虚荣的人,两个人,在这样激变着的社会里,有着少有的宁静。
弟弟不羡慕我花钱如流水----其实我倒不是浪费,只是每一笔的交易额,都不小。因要在这个江湖上走来走去。
每多赚一点钱,势必要多一分烦恼,进帐少,就少用些,也是一种人生。

接连车马,回到日本时,脚肿得厉害。但赶紧要去查看院子里的植物。今年新种了很多蔬菜,我掘掉了一片草坪,种了丝瓜1、苦瓜2、白花鹊豆2*就是扁豆,这几种都是爬藤的东西,我从二楼垂下一张网,看它们枝枝蔓蔓向上爬。各自的触手,在空中划作美丽的弧度。遇到丝网,就牢牢抓住。
我等它爬到二楼的阳台,好在楼上收获,丢下去叫小M接着。这些事情,都可以变成日常的小小快乐。有些瞬间,当时也则便,却在以后久久地记得。

在天上飞,飞得浮肿。就下地来走。其实更多时候,还是需要脚踏实地呢。我在院子里走了一会,到了晚上,泡个澡,就完全地恢复了。
照片是我可爱的蔬菜们。藤很妖娆。动作近乎勾引。

Tuesday, July 01, 2008

芳草斜阳


寅已过了春天,13岁了。
那个时候,带它去拍CT,医生说,脑部有肿瘤,手术不行,只能吃点蘑菇素之类的辅助药物,看奇迹是否发生。
它不好起来,我就不剪头发了,现在头发已是绝无仅有地长,回家去时,为了给妈妈看着“一头青丝,纯洁无瑕”,染回了黑色,像一只乌鸦,或是一只皮鞋。看多了铺天盖地的茶色头发,忽然发现黑色是很油亮的,也衬得脸色、眼睛有神采。你看黑狗身上总是亮光光的,同样道理。

寅最近睡得很多,营养素好象有些用,因为它食欲未减,身上的肉也还结实。但癌症是可怕的,病灶未除,哪怕吃得多,睡得多,都有阴影在一点一点,无声地侵蚀它的生命。
小M和她的女同学经常会来玩,嘻嘻哈哈地来讨梅干吃,吃得小脸酸成一团,嘴巴皱起来。我这里的梅干,是自己腌制,又晒了三个太阳,淋了三夜的露水,就是正宗的又酸又咸的味道。她们吃多了,又要喝冰糖青梅的果汁,以至于我准备了几套她们专用的餐具,杯子、冰激凌的玻璃碗、奶油薄饼的碟子。有时个数还不够。
而寅,一直就不屑于太过讨好客人,现在更加喜欢清静,它独自跑到二楼去睡觉。二楼有我工作的桌子,它就在窗边,摊开手脚,像一张毛皮般地睡着。小M她们玩捉迷藏的时候,它有些烦,我想它其实每一天都有痛苦,只是无法表达。
它的右眼,已经快看不见了。令我想起盲人的眼睛,没有光泽,抠抠的。乍一看,有些怕人,但小M是慢慢看着它恶化的,所以一点不忌讳,还常常帮它揉眼睛,用纸巾擦眼泪。她的每一张画里,都有一只白狗,尖尖的耳朵,长长的鼻吻。
多年前当小M还是婴儿的时候,寅就会小心翼翼地不踩到她,并忍耐她不懂事,揪它背上的毛。现在他们反过来了。小M识字了,会看书了,也结交了其他的朋友。而寅,依旧只有我们。

即便它身体倦怠,每次我回家,钥匙旋转,打开大门时,它总是已经赶到门口,有时看得出睡在二楼,是匆匆跑下来的。它的右眼视力差了,方向和距离的感觉很难把握,但是狗实在灵敏,它对爬楼梯,得心应手。
不知是我的汽车声音,还是心有灵犀,感觉我在归途。
朋友安慰我说,还好可以活到13岁,也算幸福的了。有的狗,小小年纪就夭折了。
我的“花”,只活了两岁。是因为颈圈断了,遭到交通事故。
寅每年到了夏天,要吃一种传染病“菲拉利亚”的预防药。夏天通过蚊子媒介,在狗的血液里生长的寄生虫。细如白线,绕成一团,最后堵塞心脏,是致命的病。近年地球温暖,蚊子出动得早,药也须早些吃,基本上5月就要开始预防了。
我希望寅还有好几年漫漫地活下去,于是照例给它吃预防的药。我的心里,不能丢弃奇迹。

傍晚的时候,小M带着同学HIKARI来玩,她的名字很奇特,汉字是“一加里”。她烫着笔直的头发,一直到肩上,擅长小提琴和漫画。她的家庭是当地望族,开着一家游艇的工厂,妈妈多在店里。所以她有很成人的口气,还是小学生,就懂得上门来玩时,空手了几次之后,就会有一次,去便利店买了donuts带过来。
一加里告诉小M,路上见到一只小猫,微弱得很,但知道妈妈不许养。叫小M一起骑了脚踏车去看。两个小女孩骑着车出去了,久久不见回来,差不多是寅散步的时候了,太阳偏西,还是很热。寅的生物钟准确地知道,五点了。
我对寅说:如果她们回来,而我们出去了,她们没办法进屋子,我们再等一会儿。

然后我去扫院子。初夏梅雨,植物长势旺盛,薰衣草已经开得疏疏落落,因它受不了本地的炎热潮湿。早早在薰衣草里面埋了几枚百合的球根下去,在我快要忘记的时候,百合的茎叶,无比茁壮地伸出来,几天之内,就有巨大的花蕾,这是少见的淡黄色百合,当它盛开,犹如盛情的笑颜,百合花很持久,前后有一个星期,都开得芬芳。
窗下淋不到雨的地方,有大盆的天竺葵,它喜欢干燥。因为有独特的气味,所以蚊子都很少靠近。
寅总是在窗里看着窗外的花,此时,天竺葵开得如火如荼。

夜间,和爱狗的朋友聊起狗。他很惋惜,寅还是童贞,就这样老去。在它年轻的时候,它抱着桌子、地毯,模拟着可笑的动作。然我并未见过真的交尾现场。就问朋友,狗的私处肿胀起来的时候,好象有两个鼓鼓的瘤?
朋友说,然也,远看以为有四个睾丸呢。
我记起书上说,狗在行事时,即便拿了棍子,都是打不开的。我问朋友,这两个突起,是否就是起到拉不开的作用?
朋友说,是,就像一个锁。
我给他看寅的照片,他说眼神多么悲伤。好象无限憧憬着外面。
但我知道,寅即便十分地享受外面的气味和感觉,到了回家的时候,就连绳子都不用,就会自己跑到门口,等我拿钥匙开门。
朋友嘱咐我说,要给它吃得好些,多与它玩。我说是的。现在想来,它蹦跳的身影,那么怀念。

小M回来了,说看看小猫,实在可爱,但是她觉得,如果带回家,因此而分走了对寅的爱,是不公平的。还是让更适合的人捡回去养着吧。然后她摸摸寅的额头。寅维持着它长者的骄傲,心里却很高兴,轻轻地摇着尾巴,用那一只还明亮的眼睛对我说:我们散步去,现在可以走了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