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aturday, November 14, 2009

东西还是新的好



买了一个新电脑。一直用笔记本,因为打的字越来越多,实在太累了,所以换一个很大很大屏幕的。看看这个新的WORD版本,打了很多字都还是画面上的一点点。

平时很少去电器店,最不喜欢里面电和橡胶气味,觉得是最没有温情的店。但是有些朋友是一有空就往电器店跑的,也不是每次都为了买东西,据说电器的潮流比衣服还快,要经常去看,才会跟得上。Aki十年不兜电器店,都还好好地。所以人很怕要去跟潮流,要去和人家比。在我买这台新电脑之前,对旧电脑依旧很满意,其实键盘里夹了很多白色的狗毛。我也经常在手里空的时候,用一把小镊子撬开键盘的方块,一根根地钳出来。还有一次,在电脑上面吃东西,有什么掉进去了,以至于enter键没有反应了,于是我就猛敲了几下,终于敲坏,后来那个enter一直要比人家矮一截。

敬佩对机器精通的人,尤其是男人。其实自己不熟悉的行业,看到有人是行家,都会觉得这个人很了不起。
很喜欢今天卖东西给我的那个店员,问他什么都回答得出,好像数字都记在脑子里。我就说:这个,买回家以后的初期设置想想就头大哟。-----幻想这个好看的店员会不会说:要不要我上门帮你装?------那我就说要的。
结果他说:不要怕麻烦。叫店里派人去装,可能会收你1万块。------后面就没有了。
以前觉得有些欧巴桑年纪老了,脸皮厚了,公然调戏男生,现在我也开始沦落了,这个非常不好。但又有朋友说我高傲,所以也许还不要紧,就是随便装作吃人家豆腐,但豆腐送上来时,又胆小不过,逃还来不及。分析自己的心理,是吃死他是店员,不敢轻浮,否则客人投诉,要被店长骂的。正是年底奖金发放季节,不可造次。我只敢撩拨这种安全的、不会粘上来的人。
这个店员帅归帅,很小气,我把通信贩卖的电脑价格给他看,叫他一样地配这点东西,但要便宜些我才服气。结果他倒会算,只比DELL的邮购少了500日元,还好意思说“便宜哦”。现在的电脑什么都配套了,所以我也一时想不起叫他送我什么东西,比如鼠标什么的。我买个汽车,人家还送块垫子呢。在各种赠品里面,我最喜欢的是softbank的白狗公仔。那个广告好像得了奖的,都靠那只狗的演出。但是他们不肯轻易发,哪怕买了新手机,也只送一根小到看不见的手机链子。而我用了很多年的DOCOMO,只收到过一只蘑菇样的菌。

买好新电脑,回来自己装各种软件,设置,忽然发现新电脑没有无线卡的插口,就讪讪地打店员的电话,问他网卡插口在哪里。他说,新型的现在都不带了,世界上又发明了一种USB的无线。所以一架电脑上USB插口10个不止。我哪里有那么多东西要输入。
回到店里再去买那个新发明。发现其实他是很敬业的一个店员,帮我找东西的时候,是非常认真的。要是上门安装,一定要给他喝迷魂汤。

刚刚写了几行字,看看崭新的黑色键盘,上面已经有一根白毛了。有点怀疑家里不只是寅,我也长了狗毛?我挥一挥衣袖,只掉下几根狗毛。
这个初冬的夜,白天买了取暖炉的灯油回来,就真的像冬天了。不喜欢下雨的冬天,感觉凉得心都要碎了。

和有一点点暧昧的朋友,居然10多天都没有搭理了,也就觉得这样过了,一开始觉得能这样淡淡地沉默着挺好,不用夸张地表演着热络。到后来觉得不对劲了,有些尴尬,因为看到自己与对方的可有可无。但又懒得去修补。也不再轻易为情欲而折腰了,钱财上面亦是撇清的。那,还有什么理由?
人在经历很多事之后,做什么都不会拼命了。我们这些经历山重水复的人,其实缺了谁都能继续活下去,有时反而更加无所顾忌和干练。
很多中男中女的实情就是,有时候女人换一个灯泡,或是摆弄一个新机器,会想,请教一个男人,和看说明书亲力亲为,到底哪个更加简便?男人下班后想,去和女人吃一顿饭,还是自己买一点吃来得简单?
中男中女的感情,似乎是要靠努力才能维持的,但往往还没努力,先就嫌烦了。而且又怕自己的努力,落在人家眼睛里面。

Wednesday, October 28, 2009

七十二家房客


我们住的公寓,已经造了很多年了,虽然每个房客搬进搬出,房间里都会换上新的壁纸、地板(表面),但老就是老,窗框因为冬天结露,所以有发过霉的痕迹,浴室的水龙头要用很大力气才能关上。但我看中它就是准许我们带着寅一起住,不像有的人,贪图住在新起的公寓里,但不准养宠物,于是他们的猫和狗只能整天关在家里,出去散步的时候,必须躲躲藏藏。作为动物,也会觉得寄人篱下是很不开心的。而且,小狗在地板上跑,怕楼下人说话,或者去向房东告密,所以主人就不得不训斥狗。
我们的寅在这里,就好象一只沙发上的王。只要它想躺上去,我们都让给它的。寅没有多少年的寿命了,得了脑癌以后,每一天都是捡来的,况且它并不很痛苦,可以照常吃饭、走路、玩、思考。有一天寅不在了,我们再坐到沙发上去吧。反正也是假的皮,就当送给它。

我很喜欢看人。搬来这里后,比原来自己的房子可以看到更多人了,房客们进进出出,都有各自的生活。你看他们穿着打扮、作息时间、开什么汽车、和什么样的朋友来往,再去猜想一下他们在哪里上班,有种侦探的刺激。反正不偷窥。
我和小M有一个巨大的天文望远镜,镜筒有垃圾桶那么粗,可以看到月亮上的坑,和木星的眼睛、土星的环。
还有一个显微镜,用来看花粉的雌雄,以及虫子脚上的触须。
除此之外,还有一架普通的望远镜,就是偷看洗澡那种。好在我们都不爱看,就用来看麻雀,和对面人家栓在院子里嗷嗷叫的小狗。小M方向一偏,几乎要看到同一座公寓的房间时,aki就会提醒她,警察叔叔要赶过来的。日本在这一点上管得非常严,万一给报警,人赃俱获。怎么也是未成年人的监护人教导无方。
顶多看看东西,比如楼下停车场的汽车,座位上放的书叫什么题目,用哪种香型的喷雾剂,有无香烟之类。

日子是可以过得很怡然的,只要不太穷。这些细节,并无价值,但好比是发现、发明。看别人也是琐碎地过着日子,也就不怎么想到抱怨,今天的自己为何落魄如此之类。落魄也是自嘲,带着一个小孩子,能和她过有尊严的生活,就很不易了。更何况,小M放学回家的时候,经常可以看到我在等她,并给她吃傍晚的点心,这是很多父母双全的家庭都做不到的。

这个楼有两个门洞,一个朝南,一个朝东。南边的房间都住满了,每家都有猫,估计是因为猫喜欢蹲在窗台上晒太阳的缘故,如果住在我这边朝东的房间里,太阳只有早晨一会儿,猫会怕冷。
他们的猫肥胖可爱,有黑白斑的、老虎皮的、雪白的、杂色的。以前我受寅的影响,并不喜欢猫,来到这里以后,觉得晴天之下,有一只猫懒懒地蹲在那里,一言不发,是非常安逸的景象,好像是说天下太平。只是这些猫,每到春秋就要求偶,哇呀哇呀叫得,以为是婴儿啼哭。
我们刚搬来时,按照规矩,要每家每户去拜访一下,发一盒毛巾之类的日用品,鞠躬表示今后请老居民多多关照。这半边单身的人居多。看汽车的款式,估计老少都有。
小M认识南边楼上的姐姐。她有一只大白猫,我们都认为这只猫已经成了精,听得懂人话,所以我们都看重它,不当着它的面乱说话。哪怕寅路过,要吓唬猫时,我们就会阻止。姐姐在一个DIY店的宠物中心上班,并且还在学习,准备拿动物训练师的执照。不过这个姐姐脸长得太瘦,总觉得爱动物的人,应该有一张圆而胖的大脸,颠颠的胸脯,把小狗仔抱在怀里好像奶娘。
她爱清洁,车都是自己动手洗。在公用的水龙头那里,洗了,自然风干,第二天再打蜡。她的车停在那里,有一道光环。

东边有4间房,但只住了3户。我们对面空着,很可惜。这一年租出去了也就是这么一晃而去,而空着,就使我们上下楼梯时都会帮房东算计,今天又空了一天,不知合多少成本。这里出门交通方便,离学校都很近,如果有小孩子,其实住下来也蛮安心的。但那个房间晒不到太阳,有小孩子的人家洗衣多,这就难租了。我倒希望对过住进来,好多一项与小M的谈资。

楼下两户都有意思。
左边那间是中年妈妈和成年儿子。妈妈做夜里的工作,穿袒露的花衣服,晚上7点准时开车出去,回来酩酊,故有两辆汽车的声音,代理开车回家的服务,比来回叫TAXI要合算。他们家很少晾衣服,估计妈妈的晚礼服都是要送洗衣店的,家居衣服存多一点后再一起洗。儿子不上班,不知整天在家干什么。有时候在出去的路上,迎面会遇到他开车过来。他开一部绿色的小吉普车,用的汽油也是妈妈买?很希望他是有点收入的,比如在家经营网上小店,事实上他很少进出,也不见扛着货物去邮局,所以我想这个儿子因为某种原因,正在蛰伏期。
日语称那些没有工作的男人叫:PU--太郎。(U的音要拖一下。)
成年儿子和妈妈的关系非常难处理,最亲的人,因为距离靠得太近,往往产生憎恶的感情。儿子要能离开,妈妈也要放手。否则儿子的一生就是废掉了。

他们家很少做饭。倒是常有附近一家饮食店送外卖过来。用一个红色木头做的大木盒子。红漆斑驳,好像在说我是一家老字号店。妈妈接外卖的时候,我正好看见过几次。只开一条门缝,看到她苍白的脸,有时手指上夹着一根烟,不化妆的时候五官平淡,只是白,但小M目击过她出工时的样子,据说穿闪光的衣裙,袜子就像鱼网。头发梳好、用电卷卷过,看着还有点风韵。
我总是对小M说:还有男人会叫她陪酒,为她花钱哦!-----我的语气里有点酸,因为一直以来,哪怕我应得的,都没有从男人那里争到过。
或许说,男人的钱与尊重不可兼得。但是钱都不肯出,何来尊重?至少他跟你交往是付了代价的,才算证明。
女人以为的清高与品格,有时候给男人看起来,就是遇到一个成本比较低的女人,也未可知。
小M就说:那种找不到恋爱关系的男人,还是会去的。幽暗的灯光也会美化很多东西。
有些男人,甚至找不到一个女人对着说说话,身上捏几把,那真是要寂寞死了。

报上连日来报道一起杀人事件,是一个女人,哄男人(40岁1人,50岁2人,80岁1人)结婚云云,骗到1亿日元,男人全部被杀了。这次败露是因为她杀了那个40多的男人,男人写博客,说明天她要带他去见父母,要结婚了。
这个男人估计是个宅男,手工制作模型在网上出售,在那个圈子里很有知名度。
也许是很少接触真实的女人,一发不可止,乖乖地送钱给她,作为结婚资金,最后被灌了安眠药,关在车里,女人为他生了一个小煤球炉,男人一氧化碳中毒而死。
2007年起她就在杀人骗钱,怎么到现在才被抓,真是很愤慨。她在网上征婚认识男人,太老的,她就说可以做看护,帮做家务。还自称是学生,现在没有钱,谁赞助,将来她就回报谁。
估计这些被杀的男人,也是孤苦伶仃的,即便有亲人,关系不佳,所以一旦死了,都没有追究是否真的是自杀。

所以,寂寞的男人是很多的。对等的恋爱、真心的关切,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。那些风月场所还是有必要的。至少她们只给你账单,不会要你的命。
我对这个妈妈的职业并无偏见,觉得人到中年,儿子不干活,还要妈妈做这样看人脸色的工作,是很辛酸的事情。这个儿子一头小学生般的黑发,永远是一件格子衬衫,牛仔裤。四肢都齐全发达,就是不劳动。其实日本失业率虽有增加,但是真要找工作,什么都不介意,还是有的。
他家每到星期天,一个月有一两次,会在我出门的时候,停了一辆不认识的汽车,半老的男人,身材威武,极短的花白头发,我就猜测是娘家的人,还是有点内情,比如妈妈是男人的外室之类。能一直来往到老年,也算有良心的了。
如果是后者,那么这个孩子小时候还是受了委屈的。但是既然成人,不应当把委屈再用来自暴自弃。人生是自己的,爸爸妈妈迟早是要先走的。人生还有很多美好。不仅指爱,美衣美食也很好的。通过劳动来买喜欢的东西,就是很开心的享受。不相信爱情的人,也可以过得很好。

我们楼下的人家,有个女儿樱子与小M同班。初见时觉得是个脾气很好的女孩子。慢慢地与她说话,总觉得着急,反应非常缓慢,有点答非所问。她的父亲是个木匠,母亲是专职主妇。还有个弟弟,3年级,正是狗不理的年龄。总对女孩子的身体抱有无限兴趣,但年龄尚低,以至于还不知那是必须隐藏起来的本能。他看小M从楼梯上徐徐下去的眼神,是一种憧憬。
樱子在小M刚来时,热情万分,后来小M当选了学级委员,并有了很多新朋友之后,她就有点不开心,并且写在很小的花纸头上,作为书信交给小M。日本的小女生中流行“交换日记”。就是两个要好的人,每天写了悄悄话传来传去。小M不怎么搞这种孩子气的东西,她看大部头的书籍,对太孩子气的对话觉得幼稚。后来听说小M把本子永久地还给樱子,并说:这不是加固友谊的东西,有时反而因为一句话就破坏友谊,所以不必了。

小M经常怀念原来居住的地方,那是新兴住宅区,一般都是年轻父母新买的房产,移居而去。因而那里的孩子们更加活跃大胆,见识广些。相比而言,这里是昔日的市中心,当年还有电车线路,老人的老地产居多,年轻夫妇大都住在老人一起,创业的少,这样环境的孩子们比较忠厚。受老人的影响,温和有礼,但稍嫌木讷。
参观上课时就发现,原来地区的妈妈们就像争艳的鸟,孩子们穿得大都时髦。比如小安同学,长发盘一个松松的髻,别一团假发,好像偶像小明星。或许是女性的共同标准,皮肤多露在外面一点就是前卫的、ROCK风的,所以很多小女孩下雪天都是短裤一条,裤边上一圈白色的毛毛。上衣是黑,画着骷髅头,骷髅头上别一个蝴蝶结,或者骷髅的眼窝处,是心形的黑洞。
而小M总拿棒球手YICHIROU的话说:爱惜膝盖,从小做起。-----YICHIROU对小朋友们说过,如果你要做一个专业的棒球手,那么从小不穿短裤为好。小M还要加上一句:也怕不孕症呢。

樱子功课很差,经常把卷子藏起来。楼下的妈妈问楼上的小孩考了几分时,她胡说一下,说得少点。有次给小M路过听到,她很气,故意在第二天上学时提起这个话题,使她谎话穿帮。
小M还小,看东西比较绝对。其实每个人能力不同,她和樱子的未来,都不会受这些小小谎话的影响。只是小孩子对于被误会,是很难忍住的。总希望世界上都是真实,没有一粒沙子。小孩子在儿童时代,人人都是好朋友,长大一点,会把人分作好的和坏的。现在正是这个阶段,将来还会变的。
最近樱子和小M不要好。小M倒没什么,樱子可能很在意。
就像长大了,恋爱了,赌气了,在意多点就会生气多点。不怎么介意的一方往往就是胜者。

樱子也是现在日本小女生的一种典型,留一头长发,上课时不停地弄前刘海,然后宣布爱上某个男生,公然在学校里围着他跑。但樱子同时又很容易喜欢同座的男生,百般殷勤,以至于对方有点烦。下周小M邻座要换个同学,就是樱子边上的。据说他跟老师说:樱子太烦。
星期五小M邻座的男生最后一天,下周就转校了。当时没有人肯跟他坐,小M把他领去。每个班决定座位基本都是民意,老师最后会调整一下。sayonala会上,每个人上台讲几句话,小M讲的时候,正好校内广播在放《Believe》这个歌:……现在是未来的门为你打开的时候。悲伤和痛苦总有一天变作喜悦。I believe the future ……。她就大哭起来,担心他去了新学校没有人跟他一起坐。

要走的小朋友说:新学校因为流感临时停课时,我会回来看大家,我在校门口等,你们要经常望望那里。

樱子家4个人,与我们2人住同样的面积,简直是螺蛳壳里做道场。可见我们有太多的东西,自己已经觉得放弃了很多,但还不够坚决。
樱子父亲每天很晚才回来,偶尔见到,我只简单打一个招呼。和母亲偶有交谈,也是语速太慢,令人心急。但极其和气,估计是个好主妇。金融危机后,父亲的工作受到影响,有段时间歇了好几天,后来听樱子弟弟说父母吵架了,逃到我家来避难。世上争端多起于钱。夫妻也是一样。
对于夫妻的有难同当,已经觉得辛苦。自己的难自己当就可,再没有那么大的容量可以去承担另一个人的。经济萧条,今后的日本社会,估计男女一样地出门工作将会定型吧。很多太太都将不得不抛头露面去。

我们的公寓,房型是2DK,于是我总抱有一个朴素的问题。樱子家怎么睡?说是一家4口,并排在卧室榻榻米上。
小M对于男女情事基本无知。而樱子一直跟在男生后面转,我觉得还是有点蹊跷的。中国出生的孩子,在我这一代,都住过没有隐私的小房子,不知道哪种环境,对于小孩子的教育更加好。

与很多人共同住在一个大建筑物里,也是因缘,想起老电影《七十二家房客》(1965年),那部电影比起同期的作品,没有太多政治色彩,其中众多人物刻画得鲜活,并且少有地幽默。彼时的妈妈辈们则喜欢看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(1956年白杨),和徐玉兰、王文娟的《红楼梦》。想起这些,又觉得自己来到外国住在这里,结识不同世界的人们,是难得的。

Tuesday, October 27, 2009

男人的东西


很巧地和朋友都是休息。世间都在上班,平时忙惯了,忽然得了闲,不知做什么,就开车出去。出去总要有个目的,哪怕是兜风,也需要一个远处的店,一样想看或是想买的东西。
这位朋友不喜欢说,我也不知目的地。天气好,所以我们把车顶卸掉了,专门捡林荫道开,日语把这种树荫下间断的日光叫做“木漏日”,晴朗的秋天,真是占尽天时,只不过我们都不够浪漫与疯狂而已。开了有一个时辰,到了邻市,进到一个咖啡店,名字很美,但是忘了。可见未放在心上。吃了一小块清蛋糕,就是发得很松很松的,中间有一个孔的那种,不知中文叫什么,自己家很难烤得好,烤完马上要倒过来,用一个红酒瓶子举着晾到常温。咬下去松软异常,像什么都没吃。

我们并不是暧昧的朋友,互相都没有妄想与非份的指望,或许因为本能地知道,要是交战,这一仗下来,你死我伤。而且一定不会像童话里那样大团圆。我们都太爱惜自己。所以只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,分摊一切小钱,决不一起花大钱。以免谁欠了谁。
喝了咖啡,看看时间还早,而我今天没有地方去,因小M占着房子,今天老师开会,早放学。她的小朋友5人以上说好来家里玩,一早帮她烧了开水,保温在瓶里,准备了可可粉和小调羹,以备小朋友们喝可可聊天。女孩子长到10岁,就是小社会了,
对方说附近有家古怪的神社,如果暂时不想回去,可以去看看。并神秘兮兮地不肯说为什么古怪,看表情我就说:生殖崇拜。要不就是有鬼出没。
原来是猜对了,就启程前去。秋日的阳光与风都很惬意,路上很多人都像在忙工作、送货,我们在这工作日出来生殖崇拜,真够汗颜。

到了一个清净处,就是田縣神社了。神社之所以有威严,我总觉得是那些古老的大树,形成一个有某种波长的氛围,以至于置身其中,就感觉还没有求,就先灵验了。是种净化。
神社多不收门票,只请过路人随意拜去。诚信就是功德。停车场下来是石子地,石子青色如洗,走上去哗哗地响,几步路就到了神社门口。屋檐的颜料是那种硫酸铜结晶的蓝绿色,看得出有些年份了。但木头的墙壁、柱子就是这点好,越老越有味道。
正前方就有一个“赛钱”盒子,自己掏了10元硬币丢进去。然后问身边的人,是不是拜了就一生不缺男人?对方说:那就拜拜看。
我也不缺,只是厌烦那个从互相琢磨,直到捅破窗户纸,表白,了解对方身世、喜好、年龄、血型的过程了,太长,玩到一半就没有耐心了。年轻的时候都说过程最美,美什么呀,还不就像电视剧的女主角前面大半都不脱衣服才美,尾声将近,才上个床叫你如愿以偿一下,随即也就剧终了。因为最后的一幕,基本是吻着或是深情地对视,我们就以为折腾了一部戏,以后他们一直恩爱如此。于是观众们喝完可乐,吃完最后一口爆米花,心满意足,为他们终成眷属而感动、回家去。


鞠躬,拍两记手,再鞠躬,今后就有神仙撑腰,教你一生不缺。这里各式各样的男根林立,不好意思一个个细看,但眼睛余光扫一下,都看得到颜色、粗细、长短不一,傲然挺立在那里,等着香客朝拜。一不小心差点就说:好大一根!
赶紧把话吞回肚子里。装得清高一点,带着艺术的眼光来看。木料材质各自不同,形状不一,有的像蘑菇,有的像一个蛹(暗红色那个),不知木匠是怎么雕刻的?是否参照实物?

有一点必须提到,日本对于色情这个东西,不如西方那么忌讳。我想根源在于宗教。圣经说玛丽亚处女受胎,在羊圈里生了耶稣,彼时光芒四射,可见耶稣生来就不是凡人。
然而我看《释迦摩尼的往生记》(最近看这类书多些,逃避功课,看到英文单词就睡了),释迦生于王与王妃之间,和我们一样,都是父母有过肉体的爱,才受胎,他们和我们在床上做一样的事。王很爱王妃,当时印度也有传统,孕妇要回娘家休养、待产。但国王太爱她,不肯给她回去,一直拖到临月。王妃启程,古代印度不像我们国家的马车,估计是在大象背上颠啊颠,王妃疲惫不堪,下来休息,正好是她娘家的庄园,正值鲜花盛开。她看到很美的一株花----忘憂華,伸手去采,释迦就在这个瞬间从她的腋下生出来了。随即前后上下各走7步,一手指天,一手指地,说:天上地上,唯我独尊。----后人曲解这个意思,我觉得这句话不是自大,而是泛指每个人的生命都尊贵。腋下生婴儿在科学上当然没道理,是后人美化而来,印度古代的传记也是写他和我们一样,从那个地方生出来。
所以佛教的起源是平凡肉身,并不否定婴儿即情欲的结果。释迦也有妃子,也吃饭,当他年老,他说自己“就像一辆老朽的车”。最后吃了檀家的布施,那个肉还是坏的,结果释迦拉肚子,一路走,一路不止地拉,最后孤苦地死去。
释迦是用自己的身体告诉我们,人无圣人,每个人都烦恼,而肉体也经历同样的衰老过程。那么我们的“苦”就是一种必然。怎样根绝它,那就是“空”。

基督教则不同,它比较讳言情欲,还要弄一条蛇来代表邪恶。(这个我读得不多,只看表面,如有不对请指正。)
所以色情出版物当数日本最有想象力,而且做得很美。
感觉和日本人交谈与中国人交谈,也有不同。日本人熟了,这种笑话说说都没关系,聊得热闹了大家都来参加,人家不会觉得你很没有品格。但国人要在外面装,你说了,听的人心里很痒,但脸上是“哎呀-——-”那种表情,带点鄙视。

现在日本开放旅游了,日本的旅行社刚刚获准在中国销售旅游项目,这个地方做一个景点还是很有意思的。问题是临近的名古屋除了一个“犬山城”,其他没有太多可看的。要么去到“高山”“飞弹”,吃牛肉,泡温泉。
香港台湾出来旅游的人,多为私人,穿戴活泼而漂亮,看他们轻松的气氛就知道。
国内出来的,那种一身西装,两只手背在身后观光的,多为领导,基本上看得出来。
反正都来看看吧。拜一拜,祈祷男人女人都得益。

这就是那根镇社之宝之巨根了。
每年此地举行庙会,神社的神官们,与青壮年小伙子抬着一个巨大的车,车上雄赳赳地举着这个宝物巡回。近年很多外国人都来看稀奇,可见古今中外,大家私底下都愿意瞧瞧太阳底下举着这个物事走,到底多好玩。还有很多孕妇参加,木匠们特意为她们做了大白萝卜尺寸的阳具,每个孕妇挺着肚子,举着萝卜,看以往的照片,笑得非常自然开心。据说可以祈祷安产。

连一口钟都不放过。从屋顶上就那么垂下来。但这个稍嫌短小。仔细看它刻画的纹路,还是很逼真的。
相传古代大内,和中国差不多,女人成群,基本没有机会接触男人。到了一定年纪,抵不住饥渴,她们巧手做一种“张形”的东西。取木棒,外面一层层裹上绸缎,长时间坐着伺候主子的时候,无聊得很,就放在里头,这样寂寞的日子多少有个安慰。
看墙外白云蓝天,青春就在这奉公的日子里,一点点逝去,而自己的命运并不在自己手里。我想没有一个女人会不着急。
中国的《红楼梦》里面老太太或者王熙凤她们对丫鬟生气时,总说:来呀,拉出去,配个小子。
那些小女孩觉得即便是个丫鬟,都是这种靠近富贵的生活比较好,所以都哭着不肯走。如果大点,估计也就领命了,毕竟十几岁女孩子还不懂得肉体的欢愉。
有时候觉得,上天至少待我们公平,赐人予性爱----不因富贵或贫穷而被剥夺的权利。

这个比起上一张,就应当属是上好的货色。古话说:一黑二紫。男人以黑为佳,但女人正相反。可见男人必须练习,女人反之。
这个墨墨黑,黑咕隆咚。形状是日语古代说法,叫“雁首”。想象大雁一字排开,飞在高空,昂首挺胸的姿态,比起乌龟头部这个说法好听多了。
顺便说下女人名器有个叫法是“蚯蚓千匹”。这个要男人来讲,我不讲。

神社外到处都有出奇的东西。比如这个。除了前列腺,都全了。那夸张的石头,着实抽象化。
我们寅也有,随着年龄增长,那个袋袋颜色比小时候深。有时我躺在地下做瑜伽,它跨过我,一览无余,没有任何廉耻之心。
古代有个有名的传说,一个女子,因太爱某个男人,就把他杀了,割下局部,揣在怀里过了好多年。也算是一种生殖崇拜吧。后来捕快抓她,从她怀里拿出物证时,发现不止是阳具,还有睾丸也附带割下了。也许这样才比较完整。

神社外有售“人形烧",也就是公仔饼。一律做成阳具形状,买了一盒想带回家吃,却苦恼应该从哪一头吃起。
旁边的人阴阴地笑。我说,拿把刀,纵向一剖为二,我再吃。

小M已经学了理科,会说一些名词了。她说这个里面什么陷儿?会不会是一包精子。
我说:小便。
真的吃了,原来是豆沙。而且味道做得一点不马虎,不是单单靠形状哗众取宠的零食。还剩一根,放着看几天最后吃掉它。拍照留念。

Saturday, October 24, 2009

帽子,帽子


今年流行帽子,买了一顶戴上。结果就像马戏班的。。。

染回黑发了。久违地好。以后就黑头发了。

还流行豹纹。大面积地使用会使我看起来像个小酒馆的妈妈桑,所以只买了一条legging,和素色的羊毛连衣裙搭配。去年流行彩色的厚袜子,今年多了花纹,比如那种英国式的菱形。
但不能打扮太美了,否则就会想要出去炫耀,以至于掉入无谓男人的圈套里。或者过分殷勤。
报上又在报道UNIQLO的事迹与柳井社长放眼全球的展望。这家公司我刚来时就觉得一定会做大。果然。据说又去巴黎、印度等地开了分店。它的质量超过价格绰绰有余。比如这顶帽子,限定期间才卖1千块,同类的产品人家要卖至少1,990,还是100%羊毛。今年冬天我有3顶帽子了,贝雷帽也是流行,我的灰色贝雷帽上有个小小的绸缎蝴蝶结,但是戴法非常难,要好看而且不经意就不容易。戴贝雷帽最好是一头卷发,细细松松的卷,好像天生鬈的那种,从帽子下边蓬蓬地露出来。我是亚洲人,又刚好染回了黑头发,所以看着是种端庄,而不是随意。
我想哪怕今后一天天老了,都要做一个清洁美丽的老太婆,不勉强装得多少年轻,不穿不相称的衣物,那会很滑稽。慢慢老起来,要做到不耿耿于怀,不动怒,看着小辈们折腾,不说教,而能关爱。

在写一个黄色文章,但秋夜寒,以至于写不完就去睡觉了。今天小M搞活动,aki要去开个会,是瑜伽班的会,也要到晚上才能得闲了。

Monday, October 19, 2009

中国女人在这里



很少交游同邦的人。没有刻意去找,在这里的人,也都忙于自己的生活,似乎很少为了交朋友而打交道。
今天因一桩公干,见到很多在日本的中国女人们。
我的公干有些是不可以说的,有保密的义务。其实我从事的公干挺有意思-----话到嘴边,还是不可以说。反正不但都要保密,连记录的草稿都要销毁。
所以只写其间一小时的杂谈。

第一个女人,是最先进入视线的美女。小孩子出门就看小孩子,女人看女人,狗只朝着人家的狗吠,只有男人怪,不看男人看女人。aki是过气美女,所以看美女。
这个女人比较美,细长的手与腿。居然还是北方人,皮肤也细洁。因为最年轻也时髦,所以微微有点趾高气扬。但聊起来就好了,一笑,稍有点表情纹,反而频添了些好亲近的气氛。她是几个人里面过得最好的,3岁的孩子,听似美满的婚姻,公公婆婆住一起,也帮她接送小孩子。她成功地进入了政府机构做文员,这在不景气的当今日本,算是女人很好的出路了。
70年代末出生,估计来这里读语言学校时还很年轻,所以基本已经同化。说话时稍稍带点含糊时,可听出细微的日语小错误。不过时髦的气氛与明眸善睐般的眼影基本可以掩盖。
她过得很开心,也常和同事出去吃饭、玩。

第二个女人听到她的家庭生活,沉默下去。她卷卷的头发,是典型的上海式阿姨头。有些白发,年龄也大了。来自上海,原是护士,不知怎么就嫁到这里来了。她的表情温柔而黯淡,说话也是轻声轻气,说嫁过来时就伺候婆婆,半身不遂,都是她照顾,还怀了孩子。一直送走婆婆,又开始受公公的气。公公就是一个古典的日本男人,百般挑剔,他的观念里,娶了媳妇就是一个佣人。
一班女人都替她生气。
当她离席时,有人说:不知她老公如何。
我说:女人若为了一个值得的男人,帮他照料父母都不会抱怨。因为女人的牺牲都是有目标的,是转嫁到某处的。但她未提她男人。
这个人不多话,我看她是抑郁的,晚上我与她通电话,说多出来走走,否则语言也不长进,人都闷坏了。你出不来,我过来看看你,这样你家人看看是个女朋友,也就放心你出来。她推辞着,或许有太多对家人的顾虑。
她在电话里说很多的话,讲到上海的生活,社保,回国的打算,两个孩子的前途。听她言语,是很后悔出来的,但青春也过了,孩子也有了,此时回国怎么办?好在期间她的孩子们为了学语言,在上海呆过两年,也算多了一个选择。
我只告诉她,有事可以问我,不要过于软弱。因为我也有些年纪,自己经历的东西,能够帮助一下别人,看别人少走一点弯路,都是高兴的。
她又哀哀地说,公公在孩子面前说她什么都不懂,贬低她。于是孩子们都有点不听话,回家不做作业。妈妈说几句,她们还说妈妈煩,妈妈什么都不懂。
一个妈妈,被孩子这样顶撞,应该是最难过的。我就劝她,孩子长大就好了。以前在报纸上看到《人生相谈》专栏,也是类似的事情,那个人生专家解答说:孩子与妈妈是有纽带的,现在哪怕被说坏话,稍微受点影响,心里也是知道妈妈的辛苦的,长大一点,就肯老老实实对妈妈表达爱情了。

第一个女人对这类头疼的家务事,一概不发表意见,只抽空去下洗手间,涂了亮亮的唇油出来。

第三个女人,丈夫早逝。我随即问她,可有遗族年金?-----这是现实问题。她说有。
丈夫早逝,因而留下的只有爱与美好回忆。包括打架。她是北方人,沈阳,不如南方人细致,有些中年的胖,皮肤微微泛着油,鼻翼处有一点红。她表情丰富地说起往事,原来在外资公司上班,结识了男人,就这样嫁过来,当时年龄也大了,马上生了两个孩子,她是如此热爱小生命,要是丈夫还活着,还要生第三个。讲到这里,我十分喜欢她。女人总要到了一定年纪,并真的有了小孩子之后,才知道只要条件允许,小孩子是多多益善的。我都妄想再生2-3个,愁搞不到小蝌蚪而已。
她说发现日本男人都有欺压女人的心里,不是对外国人才这样,就是对女人全体瞧不起。觉得女人做这个做那个是天经地义,还要装大老爷们。
她嫁过来后,看不惯这男尊女卑的思想,与丈夫对打一次,打打居然没落下风,到底北方人吃的馒头,长得高大。老公从此打成了自己人,一下子亲热了,有话都可以说了,出门时想喝汽水,两个人一起喝一罐都觉得挺好。老公很爱护她,她说小姑子煩,他就去说了一句话:以后别来。小姑子真的就不敢来。日本的长子就是有这点威严。她说这些时,眼神充满怀念。那神情,我估计她后来是没有其他男人的。
她家周围都是男人的亲戚家,那里就是一个族。小姑子住在附近,老是上门说:你们坐吃山空,你要去工作。
小姑子觉得哥哥死了,换来这个女人和孩子生活无忧,就有点忿恨。她想起和老公打的那一架,也就和小姑子又打一架,这样小姑子再不来了,也就清净了。
说到这里,她笑起来。其实她并不是个凶悍的人,眉眼是善的,也是环境逼人,以这种方式赢得了尊重。但她也很努力,她的日语要比第二个好很多很多,可以教中文学习班。
小姑子心理是不平衡。老公好赌,欠了很多赌债,她打收银机,一个钟点不过600多块,攒起来就还债,可怜。而嫂嫂语言一旦过关,工作起来单价是高的。所以小姑子心里无法接受。
北方人的好处就是,打架骂架,她把心里话都吐出来,以后就没有芥蒂了。她对小姑子说:你有能耐一天挣3万回来?哈哈,老子就是有这本事!只是舍不得孩子罢了。-----几句话把小姑子不开心的根源都发掘了,也就了结了。

我和她后来交换电话,以后约定做朋友的。女人的朋友,不可悬殊,只可平手。我们两家全部女人,是为共同点。我也是想看看那个小姑子。

晚上我和第二个女人说:夫妻若不和,是不如对方不在了的。
不和了,男人翻脸,什么钱不肯出,不如他不在了,房子的分期付款一笔勾销,生命保险金哗啦哗啦汇进来,只要省着点用,妈妈都不用上班,小孩子成人前基本不用愁。要是我心肠恶一点,真的就要咒他了。

三个女人一场戏,何况一共6个,真是一场大黄梅戏。
第四个女人叫阿丽,走进来以为她是老师,因为老,而且态度大。正中间座位也不让一下,就坐下,肆无忌惮地打量我们所有人。直觉是一个上海人,上海女人有两种,第二个那种文静姣好的,还有这种油滑的。
果然。她又开始逐个问大家有没上过大学。我谦让她们中没上的,先不想说,阿丽先以为我是日本人,没问我。后来我说都自己人,她才努着嘴叫我说大学,我就说了,她拍大腿,说:后辈!校友!
唉。这个先辈。
她早我十几年毕业于日语系,不知当时师资不好,还是她过于自大,以至于水准一般。反正还不如那个语言学校出来的一号年轻美女。要我老得一把年纪,技不如人,我就捡个角落坐下了。
阿丽后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:我来这比你们都长,23年啦!所以我中文都忘记了!-----但我只听她用中文聊天。
每当她说错时,就哈哈哈大笑着掩饰。
最后她又说:再这样下去,我还是回国了。-----是说不景气,收入不好。
方才明白原来她过得不易,她的骄傲或许是虚张声势。
一号美女面不改色,由她折腾,因为她还年轻,这种诉说对她来说还很遥远。

第5个女人,是个精通中文的日本女人。看不出年纪,嘴唇像稍稍发肿的鱼子,不该还涂唇油。不好看,瘦得平板,也没个胸,穿条窄裤子,也没个臀。戴了眼镜,加了几分立体感。直到最近,在日本学中文学着玩的不少,下功夫的人并不多,精通者,多少有些古怪。这个姑娘中文还是差,若不看稿子,根本听不懂她说什么。于是大家一起忽视她。 女人的攻击,就是这样以退为攻、带有群体性的。
猜测:单身。理想很高,叹无知音。

第6个女人,普通话带有南方口音,大大的嘴巴,肤色微黑,五官细致,拼起来有些甜美。穿衣很奇怪。她穿的是便装,这首先就缺了礼数。偏偏便装还是两截穿衣。现在的潮流,谁还两截穿衣啊?都是长短错落的时代了。拎了一个奇怪的手袋,怎么看都是超市购物用的便利袋。嗯?-----原来她来自台湾。台湾有这种味道的打扮,舒适的家居风格。
台湾是个审美很独特的地方。琼瑶阿姨的戏里女主角的打扮,至今都看得到。
她不理我们,估计是没有必要,因为她看表,4点到就举手退堂。估计也是要接送小孩子。

这一班女人,包括aki,名字奇奇怪怪,读也读不出来。人家都以为我们是成年后在这里登记姓名时,顺便改了一个好名字。其实不然,大都是父母所授。不孝的孩子们走得这么远,只有留一个名字作纪念了。我也是,舍不得改,舍不得多少年前父母取名的寓意和心愿。哪怕现实偏离了很多。

照片是今年7月的金阁寺,aki拍的。世上很多东西,都是只可以在外边看看的,这样金,这样美。

Sunday, October 04, 2009

人在豁然之后



有一段时间,以为自己再不会写了。因为写字的不外乎两种需求,诉说或是说教。诉说是因为幸福或是不幸福。说教因为自信或是自大。一直以来,我写字多半是出于整理思路,但写着写着就偏了,甚至忘了正题,最后开开心心说句黄色的话,就去睡觉了。

分析过女人与写字的关系,也有两种极端,一种是不在恋爱中就写不出,什么都没有意思了。另一种是一恋爱就写不出,因为缺乏客观性了,视野窄到只有情人。我是后者。当我写啊写的时候,就表明清白得很。玉女一般。
讲到女人,前段时间看了一本《释迦与女人》的书,作者是我喜欢的尼姑濑户庵寂聽。释迦摩尼在做王子的时候,有慈爱的叔母、可爱的妃子等等,并未吃过女人的苦头,却和孔子一样,说女人不好对付。
他在悟道之后,亲戚的伯母等等前来出家,释迦左不是右不是地回绝,大弟子阿南夹在中间不好做人,劝他收了她们,后来还用了一个计策,释迦被迫收了女亲戚为弟子。还一边叹气,说:这么一来,佛法的灭亡要提早500年了。
很多书都提到这个故事,分析释迦这么说的理由,是因为女人的执着。

释迦的魅力,据说是声音美、相貌美、在讲佛法的时候,他不是总结给人听,而是诱导他们自己去发现道理。
比如,有个女人,最爱的孩子夭折了,她哭啊哭,爬到释迦跟前,哀求他说:你不是说有神力吗,求你让我的孩子复生。
释迦说:你去讨一把芥子来。一户人家讨一颗,但是这家人家必须没有死过人。你讨来,我就让你孩子复活。
女人大喜过望,赶紧出门去讨芥子。第一家,对方说:奶奶去世过,不行。第二家,第三家也都有过死人。女人不肯放弃,在城里走了很多天,一家家敲门讨过去,直到困乏不堪。忽然她就明白了,于是回到释迦身边,拜在他的脚下,从此皈依。释迦是想让她自己明白,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痛,人人都有痛,活着就有别离,诺大的城里,每家都死过人,现在你只看到自己的痛,你再看看世界上,就知别离只是早晚,不分是谁,都要来的。
释迦说的一些话,和弟子的问答,初看好似模棱两可,并不算回答,其实自有他的道理。只不过无法即刻印证而已。时间、认知、寿命、站的高度,都是有局限性的东西,我们看不到大智慧,却不能否认它的存在。

《释迦与女人》这本书,时不时有香艳故事。或者说,大部分故事,前半香艳至极,后半就空下来,静下来。
比如父王为儿子所害,关在牢里,不给东西吃。因为杀父毕竟太毒,王子想让他自然饿死。父王的王妃偷偷去看他,全身涂满了蜂蜜、黄油、面粉调和成的东西,见到被折磨的老王,赶紧对他说:王啊,请你舔遍我的全身。。。
过了很多天,王子看看父王还没有死,就很纳闷。你想,父王营养这么好,且这样三天两头舔着美女,应当愈来愈精神才是。……还有后话一大段。但是这个场面,想象起来真够撩拨的。

写书的老尼姑年轻时非常任性,爱上某人就是跟着就走,好在一手好文章,也不需男人养,她就找个他家附近的地方住下,若男人比她窘迫,还给他家用。不逼婚,就只要这么热烈地爱着,写着。重复过很多恋情,爱起来就是大火烧起一般。45岁时忽然想要出家,50岁才获得剃度。之前好几家寺庙都拒绝她。然而这种人生,一旦决定出家,就是决绝的。因为她的出家,没有理由。她自述是“时机到了”。我想也就是“明白”了。不会再回头。

释迦拒绝女人出家,我想是否因为,女人出家背后的理由,往往是因为一件事的悲痛,一段感情的心碎,对一个人的仇恨等等。是为“执着”。
而释迦说:再见即是人生。应当说再见时,你还执着,就是苦的根源。

想我这几年,渐渐地不再上当。源于欲望淡了,没有求,就不会失。很多女人埋怨男人如何如何骗钱骗色,说穿了,是自己欲望太深,才会被骗。比如你想他娶你,废了不爱的妻子,或者花点钱在你身上表达爱情,与你生个孩子作为终生契约与保证,买了房子为什么又不写你的名字,于是在你该收手或者停止投资的时候,你不肯放弃,于是就让他欠你越来越多,你的不满越来越大,于是纠结不停。
人生没有几十年是貌美健康的。现在回头去看,最好的时光已经过了,在那最好的十来年里,还不就为了一两个人,全部荒废了。但年轻的时候,又怎么会懂。

有个独善其身的好友,不多话,言出必惊。有次我咨询道:不确定对方的爱,到底有多少,甚至不知真假。
他说:犹豫始终源于自身。你确定你自己的感情么。
希望每个犹豫中的女人,都这样问自己。也就恍然大悟了。

最近半年,因一桩工作,认识一个人,开始倒没有什么,我也从不说自己身世云云。有几次去远处,搭他的车一起走,就有每次大约半个小时的密室对话。
类似情况,我情愿对着一个老人。假牙假发,没有可能性了,也就很自然。若年龄相当,对方还不那么差,他又开始套你家庭成员,我就开始紧张,并草木皆兵。----防卫过当的那种。
不想带着恶意去猜测人家,但如果男人开始对你抱怨他的妻子,已经多年井水不犯河水了等等,哪怕我天真烂漫,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妥。
中年已婚男人,一定要先当狼来看。好在我所接触的,都还是文明的狼。比如夜间发个短信给你,无关风月,只让你侧面觉得,他在想起你。聊工作时,他说:下次还要另行请教。附近有家咖啡店,咖啡煮得极好。
我就不回。为了免得失礼,毕竟还有工作来往,等到第二天早上,才回说:哦,昨晚没看到。对不起。
大凡夜深人静,中年已婚男人都会驰骋思想,想到有点可能性的就心潮澎湃。当时没有回音,他的假想高潮也就过去了,也不得罪他。

若女人爱被恭维,还有那么一点好奇心,或者贪玩,或者有企图,那就是末日。最后反而被他算计了去。

这个人每隔一两个星期,就忘了上次被拒,又会来一通简短文雅的短信,问近况如何,有烦心的事要说出来,不要一个人担着。我在第二天回答:谢谢,没事。难关已过,勿念。
想起男人的套路,都是那一套,怎么不会点新的。这个男人,说他太太完全不在乎他,最好他不在家,只要拿钱回去养家就可。谁来电话,与谁出去,都不在乎,所以他觉得寂寞。
(画外音)虽可能是实话,但你讲给我听做什么。我还没无聊到冒着危险去刺激你太太,使她对你的爱情复燃、占有欲重新开眼的地步。切。
男人又在对话中说到孩子们,两个都出息了,昨晚带了十几个同学回来玩,后来都住下了。
(画外音)这是不是侧面告诉我,他家宅子很大呢?不贪,又不会送给我。
男人问我爱吃什么。我说都爱吃,就此没话啦。于是他人为地制造话题,追问我最爱哪国的料理。我说日本餐。
他作大喜状,“我也是!”若我说爱吃法国蜗牛,他也是同样回答么?估计是。
(画外音)永远不要觉得你们趣味相投,惺惺相惜,那是他故意制造的巧合。

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年纪,觉得男人一举一动都在自己计算中,也就完全提不起兴趣。
aki长大了,改好了,也有自知之明了。已婚男人,不至于为我离婚,给发妻分去一半财产,招到子女的痛恨与斥责,并在亲友中成为过街老鼠。未婚男人,这个年龄,恐怕宅男居多,多少古怪着。又或者单身惯了,于钱财和生活习惯上,都不如继续单身着更加轻松。
而aki再不是宜家宜室的女人。娶回家,嫌聪明有余。谈恋爱吧,又太讲道德礼数,不见得可以单纯地快乐。而且,aki为人善良,想想这种女人始乱终弃太作孽,中年狼也就自然退却了。

也不是在贬那个人,都说了,很文明的一个男人。而且做过时装行业,以前经常飞意大利什么的。样子、打扮都可以及格。只是想法太浪漫,说得严厉一点,是自私。
所以直到现在,我连一次茶都没有跟他喝过,要实在推不过,就带了小M去。而她,听得整个过程,很是好笑。请看我们笑嘻嘻的合影为证。

其实世上没有推不掉的人,有女人说,当时是推不过,后来多见了几次就有了感情,反过来倒是自己去巴结他了,越到后来,还给这个平常的男人踩在脚下,变成抹布。
起因还在于自己的犹豫、和不坚定。女人在付出的过程中,会不知不觉地美化自己,好像自己变成了献身的女神。而女人被称是水,就是说男人什么样,处得久了,女人都会觉得在肉体上亦是天造地设。除非那男人实在不济。
若不是心存幻想,女人可以百毒不侵。
但世上若没有了痴男怨女,人类也就灭绝了。所以女人的感悟,大都在一切成了定局、大势已去之后。

Wednesday, September 30, 2009

葬礼在日本(二)领事馆

很少有事去领事馆,怕那里虽然是在日本的地盘上,却承袭了国内官僚的作派。然而此行改变我很久以来的印象。
名古屋的领事馆,升为总领事馆有一段时间了。门口是威武的日本籍警察。这种地方的警察,连相貌也不错。至今我见过最帅的警察,是中部国际空港的某位警察。但区区小事他是不出来的,有一次有纠纷的时候,幸会过一次,英俊得不得了。所以cosplay里面老是要给女人穿上护士装、警察服、或者戴上老师的眼镜。然后拉拉扯扯露出吊袜带的蕾丝,妖冶与威严并存,哦,不得了。男人最喜欢这种反差。报考警察年龄限制为35,文官武官都是如此,我是赶不上了。只有偶尔兼职做做警署的翻译,叫作狐假虎威。

话说上回的死者家属,出于人道,虽然在电话里已经有诸多不礼貌,但还是赶快做了邀请函,帮他们申请了特殊签证,可以来日本15天办理丧事。
跟他们再三说要买来回机票,15天内总是要回国的,便宜好多。但去接机时,发现他们在入管局给拦下了,原来他们认为一切建议都有陷害的可能,所以故意一切反着去做。最后我去担保了他们才被放出来,当时已不像电话里那样破口骂人,有点怯的样子,眼神游移
这是一个稍嫌猥琐的小个子男人,是死者弟弟,和一个脸色不佳的女人,是死者妻子。在办理出国手续之前,据说家里已经吵得不可开交,因父母执意要来,说媳妇是人家的姓,儿子不在了,就是外人。他们自己聚集了一帮亲戚,出尽馊主意,不许媳妇参加意见。后来房门开了,亲戚们出来,又出尔反尔地责怪媳妇娘家,也不出来个人帮忙。这在日本是不可想象的,结婚了,儿辈就是一家子,父母是不参与重大决议的,钱财上也再无瓜葛。
后来领事馆再三说,类似情况只许两人出来。弟弟代表着父母,与嫂子吵到翻天,最后父母千叮咛万嘱咐,到了日本之后除非先谈好赔钱的数目,不得火化遗体,关键时候要去坐在人家门口,拍着大腿哭,大声喊,直到人家出来投降。还有老人经常说的,不要轻信,不要上当,江湖险恶,有很多坏人与骗子。虽然老人们从未走过江湖。似乎在中国,坐在家里而知天下事。

那个弟弟一脸气势汹汹,虽然需要我去担保,在威势上先打了个折扣。但坐到电车上,忽然又恢复了戒备。说要去领事馆。不与他们理论,也是可怜死者,人死了,多少要我们活着的人担待一些他的家人。所以不看遗体,先去了领事馆。这样也好,不相信我们,还可以相信最权威的机构。希望两人咨询以后,可以放心一点,事事要借助我们,却又不能相信,那就什么都不能做了。
领事馆待客的冰绿茶,非常好喝。

副领事姓吴,原来还十分年轻,却有我几倍的耐心。不管什么问题,他都不会像我这样说“不对啊,在日本是这样这样的……”。他会很温和地说:“哦,我理解你们说的意思,是不是这样想?这个问题呢,要这样来看……”。
比如类似问题。

遗体不可先烧,否则就失去了证据。
验尸了吗?警察作弊怎么办?开车肇事者的车速是假怎么办?
抢救及时吗?医院治疗了吗?
事故责任的比例,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到赔款的多少?
要去肇事司机家闹,保险公司赔了不算,也要叫他拿点出来。
要去原工作单位闹,若没有效果要去社长私宅门口,虽是交通事故,也要社长赔。
被保险公司压低了赔偿金怎么办?
我们帮忙照顾他们,不可能是出于善心,是不是会和保险公司密谋,把家属蒙了。
要叫保险公司分几个帐号汇款,保证死者回报父母养育之恩。
丧葬费用不想出。
要在签证期限内,保证全部保险款汇到自家帐号内,才算办好,才能回去。
若委托律师,是否更加牢靠?

如果是我,会一条条驳斥过去,并在心里嗤之以鼻。然而吴领事实在令我钦佩,以他这样高的身份,大约有两个小时,每一条疑问都给他们讲解,语速放到最慢最清晰。直到他们又回过去从第一条问起。最后他们说:以后还要问问题时,可以再来吗?或者我们的事由领事馆负责办行吗?
领事先生很有原则地说:“这些问题都已答复。请相信他们帮助你们,好好办理丧事。应该说我的回答你都听进去了的话,就没有必要再来了。其实像这种情况,还有这个人和日方机构协助你们,算是万幸。留学生遇难,可以说非常可怜,有些根本没有人帮。没办法我们领事馆只好去照顾他们。但辖区很大,人手不够的。那是万不得已。”

从领事馆出来,那个弟弟说:领事是什么官?
我说:很大的官。国内派出来,全日本也没几个的,主要帮助在外的中国人。你在国内恐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,这样大的官跟你耐心讲两小时的话。
他又问日本全国有几家领事馆。我说东京大使馆,大阪、名古屋、福冈等领事馆,不多的。
他怕领事馆处处有,那权威性就给平均掉了。又再三说那茶好喝,问是什么茶。当时他喝了3杯。听他口气,好似觉得权威的不大会这么温和,也不会给茶喝,更没收他咨询费。后来缄口良久,冒出来一句,领事馆嘛,它在外国,毕竟希望大事化小,所以是和事佬,不会出面给我维权。

因我对年轻的吴领事印象实在是好,听了很抱不平,压着火气对这个无礼之徒说:谁都没有要来侵犯你的权利。人去世了,依法赔偿而已。如果你们未得到依法赔偿,那才叫侵权。
他不理,把脸被过去和嫂子说奉贤土话。得出的结论是:我们不烧,先冰着。然后估计为难到我了,带些得意的神情看着我,甚至微笑起来。那是我极端讨厌的、蠢人自作聪明的一种表情。
到这一步,我想:在他们来之前,我们都那么着急,尽量要把遗体保存得好些,让他们来看到最后一面。冷藏处都再三催,说过了7天就绝对不行了,那是极限,现在都已经控制到零下了。否则办葬礼时太不好看。现在他们来了,我用词都很小心,称“去世”“遗体”“火化”,顾念家属已经很悲伤,怕措词失礼。他们倒好,开口“死掉了”、“尸体”,闭口“不烧”。他们的概念里,倒是彻底地无神论,人死了遗体如何都不打紧。现在我对于保存状态可以不负责了,随他们去。

当下有点气,又想若死者有灵魂,也是怪他们俩了,而不是我。希望他灵魂游离去跟他们说说才好。
每个国家,各项制度当然都有不同。但最基本的,要勇于接受别人的善心,而不是怀疑。我一直都生活在这个环境里,忽然遭遇到这种不信任,心里难过得很,感觉连呼吸都变得粗了。
日本这个国家的交通事故处理,与美国又不同。美国据说大小事情,都要看律师的手腕。而日本,只是从结果来判,与责任比例无多大关系。一个人死了,假设他活着,一直工作到退休,他可以挣多少薪水。-----这就是日本基本的计算方法。所以撞了小孩子是上亿的。而且只要在日本发生事故,就照日本的薪水算,而不是中国。
对家属来说,应该是非常大的数目了。如果命中有这场事故,还是在这里,赔款总比国内高得多了。

把他们安顿在酒店,很晚回家,这一夜心里非常难过。几乎无眠。又想,国内的法治,到底是怎样的状态,他们俩是特例吗。如果全社会的人都这样不理解善意,我是不要呆在那个社会的。没有办法,明天还要去接他们,但我似乎无法为他们安排日程。

后来在facebook上巧遇那位领事先生,网络帮我找了经历相近的人?但不敢加,怕被拒绝。其实我是公私分明的,说好不聊工作就不聊,只是有点好奇嘛。

Monday, September 28, 2009

葬礼在日本(一)伟大的护士

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,一个37岁的中国籍男工骑车与卡车相撞身亡。
周六晚,忽然接到警察署电话,说赶快去某某医院,因这名男工属我管辖之下。以为只是撞破了哪里,还盘算着要好好教育一下其他人,要注意安全,遵守法规。随即问伤势如何,警察一般不把话说死的,那天却告诉我说估计很难存活。
当下反应就是:估计是送上救护车时已经判断为极重的伤。赶快通知家属。
家属在远远的中国,回说电话不通,已派人前往通知,真是急死人。

赶到医院,护士出来说,几乎是当场死亡,年轻的心脏虽然在心电图上还显示有反应,其实只是徒劳的颤动,已不能有效地输送血液。抢救无效。
这名工人来自上海郊县,上周还去看过他们。他爱说话,有时为了套近乎,与我说上海话,但他的上海话比我土些,我说得一口标准上海话。上班时他穿工作服,下班后,他穿一件汗衫,和不时髦的牛仔裤,臀部比较宽松,而小腿那里有些窄,稍短,蓝色有点偏绿。我对工人,稍有些高傲,心里是好的,总觉得他们出来打工背井离乡也都不易。但有些工人不懂道理,拿国内的行事方式来对待宽厚的社长,要等到三年快满期时,方才慢慢明白,在日本这个国家,凡事不用去争,是你的不争也是你的,不是你的争了人家也不说你,就在肚子里笑笑。一切有法律。偶尔也有人,三年还是带着旧观念回家去了,虽然挣了点钱,人却没有成长。这是可惜的。
工资有劳动法,看病有医疗保险,上班打卡,下班自由。只要工作努力,社长就看得起,勿需关系与贿赂。
去世的男工,曾多次对我感叹,出来之后,觉得日本的工作环境单纯许多,人与人省了很多勾心斗角的精力,发现生活如此单纯,只要把工作做好,可说是非常自由。可惜不能长久地留下。
然而,他多少也有虚荣,说在上海外快不得了,他可以拿到很多额外收入。我想这也是可能的,也不否认,就笑眯眯听着,说:那你以后回去了也很好的。

最后一次见他时,他说:什么都很好,就是力气还用不完,多点加班就好。
但金融危机之后,厂里库存都还处理不掉,这家社长人好,不叫大家停工,只照常做,做出的产品先堆着。
他和他的同事们,都渴望着加班,多挣一点钱。
我劝他们,很多工厂倒闭啦、停工都有,你们正常开工,要知道庆幸才是。等经济好起来,就会好啦。

我在太平间对着他渐渐失去血色的遗体时,反复地想到这一幕。并告诫自己生命与健康都是第一位的。
今天他在下班后,不知要去哪里,买了一点鱼和菜,去一个不知的方向。问他的同事们,都说不知他在那附近有熟人。以至于后来好多天,我都在想,那个等他前去的人,怎么都等不到,若没有共同的朋友通知,那个人现在还以为他活着,只是爽了约,不来了,永远不来了,就像消失了一般。这种感觉,真是没有谜底的谜。

医院的太平间在楼底下,有一扇门可直通外面,听得到外面走廊呼呼的穿堂风,其他赶来的人都去联系各处了忽然剩我一个在这里。按照日本的做法,是点一支香的。但护士很细心地说,万一他不是佛教,怕有抵触与失礼。慎重起见,先不点为佳。有白色的荧光灯,与两支蜡烛点着,中间一个不烧香的小香炉。没有风,蜡烛的火焰却飘飘的,不知是不是所谓的阴风。手机都没有了信号。背上森森地有点寒意。我在心里求:他们快点找好殡仪馆就回来啊。

从这一天,我非常敬佩护士这个行业。一直以来,我认为她们很职业化。然而哪怕再职业化,生老病死,都有很多我们一般人都害怕的场面,然而她们总是镇定而敬业。对患者生前死后都有足够的敬意与尊重。
在下去太平间的电梯里,因为狭窄,我离遗体苍白的脚只有1公分远。我是吸着气瘪着腹部怕碰到的。这是实话。但就在几分钟前,她们为死者清理血污,并在七窍内都塞入棉花,以防止去世后流出液体,弄脏面目。
护士让我留下,说遗体必须有一个人陪着。但接的车来时,务必打内线通知她们。

当我们终于联系到遗体冷藏室,葬仪社的黑汽车过来接的时候,她们收到电话,一班人马上下来送别我们,年轻姣好的面容,与这个惨淡的房间与灯光非常不相配。直到我跑出去开自己的车,跟葬仪社走时,还见她们排成一队,对我们每个人都鞠着躬。

死者的家属收到电话后先是不相信。后来据说过了几分钟,开始骂我们中方的经理。中方的经理几乎被他们打了。我说:遇到这种事情,心理上总要想责怪其他人,潜意识里希望通过责怪,而改变结果,令死人复生。只有慢慢等他们冷静一点再说。明早再去为好。
中方的经理再三跟他们说,不是工伤,是交通事故,论责任,只有肇事司机,论赔偿,就是保险公司。
但家属在这个时候,是听不进冷静的分析的。每一句话,都成为他们宣泄与攻击的对象。
中方的经理也是一肚子怨气地回去。说明日再议。

我在很深的夜回到家。摸摸前来欢迎的狗,它的脑门是温暖的,长着柔软的毛。这是活着的感觉。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。

Thursday, September 24, 2009

吃饭家生


标题是吴语。
“家生”,意为道具。上海话叫做“ga- sun”。无锡话念“gu sun”。
家里盛豆子、装菜果、放饭菜的容器,都是家生。

每天出门是说话,回家都是对着电脑。做笔译、账单、联络、处理照片、写暧昧的信,都是电脑。所以有一大一小,小的备用。
生活的美好程度,感觉有那么一点小钱,把身边的物品都收集得美丽些,不要那么粗鄙。每天进进出出,看到的都是精致的好家生。日本在高度发展的时期,整个社会风气就是用旧了就扔掉,再买新的。
近年经济萧条,重又有人喜欢把东西用得长长久久。这就要求东西必须坚牢耐用,又百看不厌。如果老婆也是如此,那估计世上夫妻美满得还要多多。

英国永世流传的玫瑰图案、几百年的老房子、庭院,都是很美的东西。不知为什么日本不好古。一般民房造了几十年,都要拆掉重建了。或许是因为日本没有贵族文化。
我就把电脑画成这样一面玫瑰,背景有大理石风格,是用蜡烛烟熏出来的。小M看到时很着急,叫道:再怎么搞,都是一个精密仪器啊,你确定不会弄坏?
画好后,她说:NEC上的一面青苔。

最近去看电脑店。说新的windows要出来了,可以同时摊开两个word工作。这对于做笔译的人是很有吸引力的。平时我都要先把稿子打印出来,放在左边,边做边看。调节焦点距离的眼睛内部肌肉不如年轻时反应快了,有时像一架相机,对焦需要个几秒钟。一到晚上,眼睛累得像只小白兔,就吃几片蓝莓精华素。也是治标不治本而已。
在国内受教育、我这个年龄的好好学生,大都喜欢做学问,年少时,无爱好,唯读书讨父母欢心已。所以笔译非常对胃口,因它需要死钻牛角尖。有时为一个词语的译法,苦思不得,怅然起身洗碗去。忽然就冒出一个好的说法,狂喜,满手泡沫就赶紧去记下来。好比一个作诗的疯子偶得佳句。
日常生活说中文不多,保持大量的词汇随时可以调动,只有多看中文文章。但网络上也就看看新闻、丑闻与桃色,语句工整的不多。最近的文字,近乎快餐文化。读的人称不上是阅读,而是扫描。
有时也翻译繁体字。有些名词的说法,真要问过当地人才放心。有过几次,我腆着脸Email小奥以及宇宙人他们繁体字的人请教词语。

比如有一次翻译时尚的内容。
中文简体字里面,时尚领域固定俗成的词语还太少太少。
中文的时尚杂志,我在回国时也会看看,但不免感觉抄袭外国的居多,或通篇报道国外时装秀的场景。对衣服质地和款式的译名不统一,译法不够专业。看看写稿人,估计是个小毛丫头,时髦的人就能写时装杂志吗?不对哟。时装有历史,是学问。这一款从哪里演变过来的博学,以及对新面料的敏感,都不是出道几年的小姑娘可以写全的。我坚持,要以专业水准讲时装,必须能把一件衣服还原成纸版,再拼出来。
我可以的,所以说话这么狂妄。做过时装几年。但有欠缺,我是摸大象尾巴,而不知大象的那个人。

杂志上类似“教你穿衣”的栏目,还停留在小学生的阶段。比如:胖人要穿竖条纹显得苗条。令人喷饭。
穿衣不是教出来的,更多的是一种潜移默化。一件衣服,穿在一个女人身上,有两种结果:女人穿衣服。女人被衣服穿了。就是看女人本身压得住这件衣服没有。本身欠缺滋味的女人,哪怕穿得招摇过市,都是被衣服喧宾夺主。所谓女人衣服,最理想的下场,是让男人渴望一件件把它们剥下来,这件美衣,使得对方对你真实的躯体浮想联翩。
在翻译时尚内容的时候,着实犯难。怎么都找不到一个单词固定的译法,外国的时装史渊源流长,从猴子到人是连续的,国内却因为这样那样的运动,破坏到零,再重新捡起来。
下图这几个格子,英文和日文都有专门的说法,日文叫作“市松模樣”,除了时装,还可以用在院子里铺地砖的设计上。一块左一块右地错开摆放,并不是叫人在草坪上跳跳跳进家门,而是一种整齐里的错落。
中文呢?


这是个典型的英国格子。多见于袜子、毛衣,一个套一个,重叠着,可以拿不同颜色的线来织,立体而好看。英文叫Argyle,中文我就翻不出来了。
选择支有俩:英国式菱形图案。阿盖尔格子。
若没有先例,我这种无名小辈还不敢自创译语谐音。于是四处请教,KK Lamさん告诉我繁体字里也没有固定说法,就叫“菱形格子”得了。
真希望今后有好的人才,像20世纪初那些学贯中西的大翻译家那样,多留一些经典的译语给后世。


还有一种格子。(单单讲格子,估计可以另开一个博客。)

比如这种格子,常为呢料,做上衣、裙子、连衣裙、英国绅士的围巾。日文叫“千鳥格子”,一千只鸟,爪子踩踩踩,踩出一地图案就是这个。是非常经典的东西了,几年一个周期又会席卷回来,比如前年就大大地流行了一个冬天。人人一身格子,看多了眼花。

顺便说一下,今年豹斑大流行。我不适合,穿在身上像一个小酒馆的妈妈桑,像我这样的人可以含蓄些,弄条围巾凑凑热闹。而有些女人穿豹斑,比豹子还适合。-----这就是各人本身气质差别。
一般来说,五官不太分明的人,就不适合几何图案。衬得脸部印象越发模糊不清。碎花图案,有的女人穿了是小家碧玉,有的变成隔壁大妈。女人过了30岁,就应当知道自己穿什么最好看了。

这是毛衣花纹,暂叫“阿兰”。起源于苏格兰、爱尔兰。女人们一边祈求平安,一边手工编织这种独特的、繁复的花纹,给她们的男人穿上了出海打鱼去。花纹的结头有规定的数目,与鱼网的结有关。因为那个时代男人没有买生命保险。
中文呢?博学的人,请教一下。我家妈妈说这是“麻花”或者“搅搅棒”,似乎都不入流呵。


有种误解就是,如果你懂得语言,必定会翻译任何一个领域。完全不是。我翻译不了IT,上次应征一个矿物质的翻译,也落选了,钻石都没有一颗的女人,不谈矿物质。专业与语言都擅长的人才,少之又少。我的理论,是把语言都精通成母语级别,再多读,成为杂学博士,然后要会用Google。搜索能力抵上一半呢。
做过合同、机器说明书、产品介绍、导游杂志等等,各家编辑在忠实原文与淋漓发挥之间,要求都不同。要摸准对方胃口,就要有对语言高度的变通能力。
比如日语的“色々”,有人喜欢你统一译法,全部译为“各种各样”,有些要看情形,分别译作“林林总总”“玲琅满目”“济济一堂”“鳞次栉比”。跟编辑沟通时,他不懂这个外语,你要用他的语言告诉他,这几个译法语感上有何微妙的不同。为什么你要选择这个词。
正宗的翻译公司,收费昂贵,对质量要求极高,精确到一个字一个标点。有时候真是给推敲得字都不会写了。

笔译做得很喜欢,还打算将来流量增加时,外面的活不要做了,专门在家看门。没有一样工作这么好,可以一边煮饭一边做。还可省下衣服钱与化妆品。可生二胎三胎。
一早做了个私人委托的合同翻译,金额很大,0数不清,我就算这个人一天要花多少钱,才能在有生之年把这笔钱花光。
感叹一下世界的不同后,又想0的多少,与对生活的满足度并无多大关系。今天我的状态也很好,很满足,中午还吃了极大的北海道螃蟹。只有一件挂心的事,但不可以说。要紧的话,我放在心里。比如儿女情长。

少许快乐之露草


夏天都快要过去了。每年夏天,我都是写不完自家院子里的花,初夏是最美的季节,晚夏开到荼蘼,花丛下的草坪,往往染上花色,经过冬天才慢慢退却。
如今我已放手了一切,只有一个很小的阳台,要晒衣服、鞋子、被单,济济一堂,角落里也带了几盆实在舍不得的多年草过来,因日照不足,慢慢都失去了生气。方才知道,太阳对于植物来说,实在是极其重要的。
初秋的今日,阳台上那盆小M的水稻,结了5、6串稻穗,稻穗可以摘下,放到油里一炸,就会变作一枝条的爆米花。日本料理中有时用来装饰菜点。

依旧是喜欢着花和一切植物的。附近的神社,每天散步都经过,今天闻到了桂花香,原来是一株银桂。比起丹桂,芬芳有余,香味更加清爽些。火红的彼岸花也开了。不知什么时候就从地底下冒出来了。
路边的小草花,很多与故乡相似,纬度是差不多的。比如照片中这一朵。
夏天早晨,露水未消时,田埂上、杂草丛中,一定会有这样一朵朵小蓝花开着,叫作“露草”。
英文名字叫作Commelina。你可知小花有几张花瓣?答案是3张。上面两张蓝色的大花瓣很突出,下面还有一张白色的略微透明的小花瓣,形状分布像米老鼠的头像。
17世纪的荷兰,有过三名植物学家,都叫Commelin这个名字,其中2人成名,1人没有名气,所以荷兰人把这个花命名为Commelina这个名字,暗指其花瓣大小不同。

露草在中文里不知叫什么。小蓝花?兔子草?
日文中还有其它叫法,比如:萤草、蓝花、月草、帽子花……发音都好听。
小时候在田里,夏天的清晨,太阳一出来,已经开始热,只有这种小小的蓝色的花上,聚集了夜间的露水,一早开得不起眼,却是水灵灵的。太阳再升上去,它就谢了,结一颗小小的草籽。
用手指揉花瓣,就有蓝色的汁水,可以作画。多收集一些,可以染布。

日本的和服,有一种染色工艺叫作“友禅染”。画底稿的时候,用的就是这个颜料制作的“青色纸”。染色结束后,只要一沾水,蓝色就会隐去,古代人真的是很会琢磨东西。他们是否把自然界的东西一件件试过去呢。有的放在嘴里嚼嚼,有的挤点水,在布上画画,有的试着敷在伤口上看看。那他们又是怎样戒备着草药的毒性呢。若我生在古代,真喜欢做一个巫女。对着心爱的人说不出口,鼓捣一点草药与咒语,遥控他来爱我。然而又是失望的,因他的爱,只是魔法的结果,这样占有着也没有多大意义。
然而现实里面,值得这样不择手段去追求的男人,少之又少。
日本女人的传统观念,是要对心爱的人“尽くす”。就是为他尽之又尽,打理一切,走路时却比他退后半步,以突出他这个大男人。直到有一天他为你的献身而感动。日本男人近乎是女人的儿子。女人看似温顺,却操纵着男人。
前几天听说一个熟人,把日本的不动产统统处理掉,分给太太大半后,去了中国生活,说是有了相好的。我猜中国女人予男人那种热火朝天的情爱,让他感觉异样,因而前去。

扯得远了。
露草是8月2日的生日花。花语是:
尊敬。
小夜曲。
怀旧的关系。
少许快乐。

Wednesday, September 23, 2009

秋冬保湿


连休5日,因为21日是敬老日,所以也称为“白银周”。

一日去了山里,一日去了繁华的街。要买的东西没有买,却因这样那样的诱惑,买了些无关的东西。但件件都好。
看到一瓶装冰激凌那样的塑料盒子,包装有点廉价,但看说明,是含有Shea butter的全身用霜。来自意大利。
意大利这个国家,人民开开心心地,虽然感觉有点滑头,但地理上,他们跨过地中海就到非洲了,而非洲西部正是全球Shea butter最大的产地,所以我想的确是天然成分这一点还是真实的。价格也不贵,1000块打折到600多。
日本本土的化妆品,包装与广告费用占太大比例,所以同样一款照片右边的资生堂手霜,也要这个价,但只含便宜的尿素和凡士林之类。

喜欢Shea butter,多是因为L'Occitane。那么香滑,且有“暗香浮动”的感觉。若我是男人,也喜欢这样搽得幽香的女人的。有个女朋友10年来只用它的蜂蜡搽所有部位,乳黄色,放在掌心一点点化掉,涂在脸上,滋润进去。
但我脸上是用马油的。

非洲那一带,降水量太少,油椰无法成长,只能种Shea这种树,20年开花,再过20年结果,3年结一次,这样听起来就觉得珍贵了。而且当地有个固执的习惯,Shea的所有处理过程,一定必须要女人的手。
鸡蛋大小的茶色的果子,非洲的女人们一边唱歌,一边劳作,完成繁复的提炼过程,剩下的果实可以做饲料。出油的不过是果实中间的胚芽。
我还查了一下,为什么橄榄油叫做oil,而芒果,可可,shea都叫butter?原来是看常温下的状态,后者放在手心里,体温下慢慢融化,所以比做“牛油”。可可油也非常好,但我有个错觉,总认为搽了会变作可可颜色,成为一个不美的黑人。

这盒意大利的霜,昨晚沐浴后赶紧搽。我的小腿比较容易干燥,因我四季都爱裙子。一房间一被子都香起来,是茉莉与百合。然后在香天香地里读《小王子》。看到小狐狸对小王子说,若两个人亲近了,那么入目之处,原本无关的东西,都会感觉有了关系,因而都变得亲近起来。比如金色的麦田。“看到麦子,我就会想起你金色的头发”。
若我搽了这个油,给哪个男人抱了一下,以后,每次看到“意大利”“shea”,甚至冰激淋的罐子,都会想起那个人,是不是这样解啊。若是心里一直都这样柔软,估计是要痛死的。我都感觉自己得了“不感症”。

Sunday, September 20, 2009

一些童話




暑假的作品,我们花了整整两天,8月31号晚9点完工,做成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作品。

在超市买了一袋带壳的花生,398块。夏天也不想吃这个,但忽然觉得可以用来过家家。
小M是个过家家的天才。
小时候,她是店员,我是顾客。她拿着菜单,“欢迎光临!这位小姐,您要点什么?”
小姐说:“给我一杯咖啡”。
然后呢,作为客人,你就要左也不是、右也不是地挑剔她,让她去拿店里没有的东西出来。比如你说,咖啡的鲜奶,必须是北海道的小花牛挤出来,今天之内运来的。这样店员就很为难。小M非常喜欢挑剔的顾客。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,就捏着鼻子作势往身后叫:“店长~这位客官要什么Kilimanjaro的豆煮的咖啡,告诉她没有,她不听~”。
有时我叫她端法国菜上来。她没有吃过像样的大餐,所以就连复唱点菜都做不好。比如小牛腰排配truffe的柠檬浇汁。但每次都玩得开心。有时她也喜欢这种前去搅生意的顾客,比如aki调戏她说:小妹妹,你下班了我来等你,一起去兜风怎么样?
小M义正言辞地说:你这个客人,你是来吃饭还是找女朋友的?

这类游戏我们一直玩到小学三四年级。最近又升级了,小M开始编故事,比如预先想好故事大纲,然后演戏一样地过家家。这样就不再局限于买东西、咖啡店、鲜鱼屋,花样就更多。
楼下有个同龄的女孩子,叫内藤樱子,她的弟弟3年级,是个只会踢足球的男孩,剪着短短的“体育头”,叫雄太。这样的人数和性别搭配,就可以组合出无数个故事来。甚至都不用aki出场。偶尔他们缺一个角色,会叫我去客串一下。
在很小的时候,凡3人过家家,必定有一个扮作婴儿,另外两个,或者扮作父母。或者扮作焦急的妈妈与熟练的护士。经常看到小M耳朵上戴着玩具听诊器,在听别人肚子里的声音。她还用一根塑料绳,接在一个小瓶子上,做成点滴,病人有一点点不好,就给他打点滴。

内藤一家人都非常和善,不是读书人,但待人温和,也很热心。樱子常虚拟自己是个大学生,爱上了学校的先辈,跟小M设桃花计之类。雄太还幼稚,有时加入不进去,就摸着寅的尾巴玩。有时提个意见,比如把那个梦中情人的先辈,设计成足球俱乐部的队员。
樱子自我介绍说:我是朝日大学的一年级新生~。
aki在隔壁房间听到,笑一下。因为朝日大学是非常容易进去的一间大学。小孩子的知识,多来自于大人。后来我和小M私底下猜樱子爸爸或妈妈,是这间大学出来的。aki就教小M,过家家要虚拟是东大出来的。

雄太很喜欢小M,常常在楼梯下等她走下去。我有时揶揄他:雄太,你认为小M很好吗?
雄太说:她象个模特。
这是思想粗枝大叶的3年级男生最好的评价了,aki狂笑着讲给小M听。小M虽然看不上比自己小而单纯的毛头小男生,但看得出是开心的,对他说话也和气许多。
可见,女人不管大小,都是喜欢被奉承的,有些烂狗屎般的男人,居然娶了不错的老婆,原因还是他们不吝啬奉承话,不介意把自己放得多么低。哪怕女人拿皮鞋踩他,他都笑脸相迎说:给您踩,是我的荣幸。
估计还是有蛮多女人吃这一套的。

aki年轻时在上海有个男友,招之即来,呼之不肯去,当时觉得这样一个跟班也蛮不错。但这样迁就的男人,势必条件不会太好。而太优秀的男人,是不肯如此作践自己的。

3个人经常带着寅去散步,我觉得这是小孩子成长过程中很好的经验。他们会一起捉一只虫,评论一个同学,和不相识的小狗结识,有时偷偷到河边玩、回来集体挨骂。
樱子家很美满,4个人,住我们两个人一样大的房子,我很好奇他们怎么住得下。樱子过家家的故事情节里,也总有爸爸妈妈的存在。
而另外一对小朋友,也是经常过家家的,叫七海、美月,是姐妹俩。父母离异,她们跟着妈妈过。妈妈有幼儿园老师的执照,后来回到娘家“爱媛”(《东京爱情故事》里完治的故乡,盛产橘子),这样外婆可以照料孩子们,妈妈可以去工作。她们还在这里的时候,常在小M的房间里,拿一只小熊说,小熊怀孕了,要生baby了。
七海说:赶快叫救护车!
美月:来了来了,我是护士。
M:通知家属。
七海:家属电话打不到。
美月:脉搏多少?小baby要出来了,把肚子切一切吧。
M:消毒。(拿一块纱布,在空的容器内蘸碘酒,搽搽小熊的肚皮)
aki插嘴:baby的爸爸来了没有哇?要不要打电话?
美月:叮铃叮铃。。。魔西魔西。。。爸爸出差去了,在路上死了哟。(继续揿小熊肚子)
七海:对呀,爸爸出差好久了,没有电话,原来死了。

好几个月前的事了,对话的残酷,一直记着到现在。家庭就是这样影响着每个小孩子,大人感觉里的某种特殊状态,对小朋友来说,就是他们对整个的世界认知的开始。

雄太昨天在散步途中,对小M告白说,很喜欢她,要与她结婚。小M和樱子笑得要命。樱子怪她弟弟乱说话。
aki今天问他为什么,雄太说:她比姐姐漂亮。
这下樱子有点不开心。

其实他们的世界,就是大人的折射,非常有意思。
而aki也对参加过家家乐此不疲。但与他们不同,aki的世界,没有想象与童话,只是做一些小家具小衣服,来设计一个微型世界,或许这样便于控制。
我们有时用纸箱做很小的房间,和每一件摆设。然后两个头围在上空看这个房子,评论里面的生活。aki说:男人的气味不好闻,衣服的领子都是黑黑的油分。男人小便滴在厕所的毯子上。睡着的样子很愚蠢。以前觉得脚踏车需要他们修理,其实也可以拿去店里叫专业的人修。
因为我要的安全感,谁都没有给过我。到后来,只是感觉危险与性命攸关。
或许女人追求的安全感,并不来自男人,只是女人自以为是的一种东西。

我们拿花生壳做了一堆美丽的鞋子,用木胶贴在镜框里,只有一双右上角茶色的鞋子,是想做成男鞋的,结果尺寸还是很小。我们把靴子涂成美好的粉红色,在拖鞋上绑了蝴蝶结,有些贴了珠片、蕾丝。
就像自己家门口的鞋架。

然后这件作品得了奖,现在挂在小学的优秀作品展览厅里面。

Saturday, September 19, 2009

开完运动会就是秋天



各地小学估计都在这几天开运动会。
我非常不擅长讲究速度、力量的项目,只会一点柔软体操。小M今年踊跃做了拉拉队员,属于绿队,所有绿队的都要在帽子上缝一根绿带子。拉拉队则要在头上绑一根长长的绿飘带。
日本的寿司店、古代脚夫以及一切运动手脚的行业,都有在头部扎带子的习惯,那种店家用的,白色或是蓝色的,叫“手拭”,解下来擦擦手也没关系。古代没有纸巾,这样一块布就很方便,关键时候估计还可遮羞。
头上紧紧扎好带子,就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。哪天aki潦倒了,要去当炉卖酒,就这么干。可是我是好逸恶劳的,总是幻想有一个十全十美的人,把我捡回去,供在家里,只要我写诗作画。于是我就常常在比较低的水准妥协了,到趣味索然之后,每每又说遇人不淑。
年轻的时候,标准不好定。等到挫折一次之后,就更加难。索性也不定了,一切男人女人,都当朋友处处了事。

一早做了便当。色彩倒也美,只是像喂麻雀那么少。咱家就俩女人,实在吃不掉。
拉拉队排练舞蹈一个月,暑假都在练。一个军队,能不能赢,很重要一点就在于鼓舞士气。每个人的力量本身相差不大,主要还是一往无前的干劲。日本的小朋友从小就分组分队,大集体里有小集体,荣耻共同担着。国民性还是取决于教育。
小一点的学校往往分为白组红组。大些就分为4色。红蓝黄绿。各个年级纵向划分。一年级的小朋友每一个都可爱,想想那么小的手和腿,长长就大了,再长长就老了,而心也是越来越贪,真奇怪。

小M不擅体育,做拉拉队其实个子不够大,舞起来没有气势,但动作是威武的,因她继承我的性格,凡事认真去做。手执两个大球球。说起这个,还是我一根根扯到半夜做出来的,那天看她摊手摊脚早就睡着,留了一张字条放在我的枕头上,意为:今日困乏思睡,恳请aki大人帮我扯如此众多绳子,越细越佳,粗的不要。明日要向老师交账,是为时限。
那夜aki转电视台一百次,夜深人静,淅淅索索扯着绳子,宽宽的塑料绳,每根要撕到7-8股以上,因很少做如此单调的活,感觉无聊非常。帮她做出这两个大球球。aki的市价是每小时5千块,这两个球就是一万块不止。

运动会有很多家长前来,大家庭的还有爷爷奶奶一起坐着,每家早早铺了垫子,坐在地上,还有折叠式桌椅,打一把巨大的太阳伞。太阳伞会遮住视线,但大家都很听从安排,在最后一排。前排都是席地而坐的,或者我这类散兵游勇。一年我只用一次三角架、和望远镜头。几十米外,照样拍得清清楚楚。我们从家里逃难出来的时候,没有忘记带上相机,倒是很多其它的东西,丢下不少。开始还偷偷回去拿过几次,再后来,现在的生活形式慢慢定型,觉得没有那些累赘也无所谓了。
我的摄像机是sharp的,留在那里了。或许我是心善,觉得共同财产,一人拿一样,于是就选了相机。当时拿在手里犹豫了一下,又放下了。
摄像机我不是很喜欢,因为无法突出瞬间。拖拖拉拉拍一个钟头,做成CD后,又不见得再看。顶多将来小M婚礼时剪辑一段进去。还是相机,那一瞬间的表情定格在那里,表情背后有着当时当地的心情和想法,是永恒。
若给我选一样,还是拿相机。

运动会开场先是大造声势,一个个拉拉队轮流表演,和团队一起吼声震天。这里不用鼓,以前的小学会击鼓,听着有些心惶惶的,觉得是号角,要打仗了,全身血管都粗壮起来了。不喜欢被煽动,因为很多年以来,都在要求自己淡然。
小M跳舞刚劲漂亮。一个个项目比过去,中午结算成绩,绿队落后。也有一个原因,是某年出生率低,那个年级只有3个班,所以绿队比人家少一个班。午饭都很家人一起吃便当。运动会好象就是太太们的便当展览会,她们会把食物做得非常漂亮。
吃好饭,玩了一会,就是下午场。比到后来,绿队还是输了,我原以为小朋友垂头丧气一下就完了,结果绿队很多人都哭起来,拉拉队和大家是对面站着的,每个人要说总结的话,每个人都大声说谢谢,并一边在哭,6年级的大姐姐也在哭。做小朋友真好,可以这样率真。

全操场为了运动会,拿了很多桌椅出来,老师分派下去,结果10分钟之内,一下子全部搬光了。人多力量大,哪怕是小人。
天气绝好,虽全副武装,却还是晒得皮肤有点痛。夏天就这样过去了,也没写几篇文。

运动会一过,就是秋天了。穿上深色的衣服,套上靴子,忽然就会感觉时髦了。

Saturday, August 01, 2009

夏天的沙拉


其实我并不太喜欢吃沙拉。有说法,一个人,在他儿时吃的食物,往往决定他终生的口味。

江南水乡,稻田连连,蔬菜吃也吃不完的奶奶家,每到夏天,就有我爱吃的长豆角、油焖茄子、丝瓜毛豆子、红苋菜,黄瓜偶尔腌制,更多的是切了姜末一起在热油锅里炒,灶膛里烧一个草把就足够。
油烟冒起,嚓啦一声的油锅,随之而来,黄黄的菜油飘出一股香气,这就是儿时的“吃饭”伴随的记忆。

原不知道日本的夏天,蔬菜种类这么少。少也则便,只是想念滑溜溜的丝瓜。丝瓜水分多,煮煮就是半碗汤,但那个汤,有时还有煎鸡蛋,拌着下午的凉饭,就是大家的下午点心。长大后去乡下过暑假,觉得下午这顿是一天里最好吃的。
番茄鸡蛋汤,酸酸地,过饭也是极佳。吃着蛋,那只蛋的出处、芦花母鸡就在脚边走啊走,有时还跳到灶台上。
三伏天烈日高照,下田的人都午睡一会儿,睡的是某个不重要的门,拆下来的门板,整个夏天,这块门板就是午睡的榻。比竹榻要好,竹榻有时夹肉,令我非常怕。一不小心挪一下屁股,就有一点点肉给夹得生疼。
屋前屋后,知了叫着,厨房的地上,滚着几个青青的、带一个红嘴巴的番茄,散发着茄香。因为鸟儿会捡红的啄来吃,吃了几口又忘记了,或是惊了,扑拉拉飞走。过后又来,再捡一个新的吃,所以番茄有点红,最好摘回家。自己家里的番茄,背后总有裂缝,青青的皮,毛糙的底部。使我觉得现在超市里的番茄过于千篇一律,以至于像假的一般。

我不知道这样静谧的下午,在别处还有没有。
至今我还是很少很少吃现代零食的。因为舌头并不觉得那些东西好吃。基本上所有现代的零食,对我来说,太甜、或太咸、或太油腻。这令我不刻意就可保持健康。

比较喜欢吃的是这一道八爪鱼的沙拉。日本有古话说:女人就爱吃三样东西,番薯、八爪鱼、南京(南瓜的别名)。八爪鱼的手足还在蠕动时,放到烧开的盐水里去煮。那些手臂一烫就硬了,马上捞起来,用冷水洗,不可以慢慢做,否则就老了。八爪鱼有一个圆圆的头,极少的脑浆,嘴巴等五官几乎可以忽略不计,实在分不清。主要吃它的众多手臂,切成丁待用。
再取新鲜洋葱。最好田里刚刚收获的、外皮雪白的,洋葱放着放着就不甜,变得辣了,做沙拉一定要新鲜的。擦成透明的薄片,冷水洗一把,和刚才的八爪鱼放在一起。
接下来做浇汁,个人喜欢的口味就好。最好有一点白醋、酱油、少许盐和糖,用碧绿的橄榄油,搅拌后浇上去就行,我会扯一点Bazil的叶子放在里面。

记住八爪鱼一定要做得嫩。还有,乌贼鱼10条腿,八爪鱼8条。两者都有文化----一肚子墨水。但是乌贼鱼的墨汁很鲜,可以做意大利粉,吃得嘴巴乌黑。八爪鱼不行,它的墨水只有颜色没有味道。完全没有利用价值。
我和小M两个人的饭,是非常好做的。随着成长,她胃口大过我了。有时看一个小朋友吃饭,我会觉得,饭菜通过消化,而转换为人的思想、智力与感情,实在是奇妙的过程。

好比做爱做到一定程度,有了愉悦的感觉。很物理性的动作,是怎样对心理造成巨大影响的呢。什么时候科学发达了,定会分析出这些愉悦物质的成分与数量。估计是要写好多张纸也写不完的。
因而我认为,自然界除了物理变化和化学变化,一定还有另一种有机与无机互换的变化存在。


金鱼草的花。
金鱼草一种开在冬天,一种在夏天。夏天开的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金鱼草,只不过花的形状好似金鱼张着嘴巴而已,也叫夏堇。原属芝麻差不多的科。
夏天的金鱼草可以做沙拉。真不希望男人吃这一款沙拉,好象有摧残的感觉。你说,一个下巴有棱角的、胡子拉杂的嘴巴,怎么配吃花?
一定要女人来吃。做法很简单,摘新鲜的花,用玻璃器皿比较好看吧,不用洗,所以说住在空气好的地方多么重要。撒一点海盐,滴数滴葡萄籽榨的油(它的口味最轻,不至于喧宾夺主)。拈花一笑,放进嘴巴就可以。
花瓣比任何蔬菜都嫩,在舌头上轻轻舔着,柔嫩得很。要稍微美妙一点的女人才不至于糟蹋了花。我吃有点太老,小M吃又嫌风情不够。你想这个紫色,真要美丽的人才配。

我们两个人在饭桌上,有时聊很多,我当她是个同性的朋友,有时心情不好,或者做事非常累的时候,就会仗着家长的身份,找点小事摆威风,骂她几句。但我们基本是心有灵犀的。
最近政治吵得厉害,看来民主党要上台了。他们许诺说,要给有孩子的人每月补贴2万6千块。令我们信心大增,日子几乎是要越过越美满了。
想来想去,实在没有必要弄一个男人在家。有空的时候,出去见见就足够了。

Friday, July 17, 2009

风也有声音


我们在京都买了一个风铃。这么美,看到就不肯走开了。
小M想要,但她没有钱。我有钱,但我吝啬。后来还是买了。

这个风铃的说明文字并没有提到出处。但我愿意想它画的是一休师傅的妈妈。因为一休出生复杂,她的妈妈知道一休被送来做了小和尚,却不能前来见面。而一休的生父,是后来的小松天皇。
这是在京都。一条街一棵树都是有着典故的。比如“六条通”,我就想它是源氏招惹的贵妇,当年源氏情窦初开,这种青年,多会恋上年长的高贵女性。六条为他坏了名声。因为一个女人,越是防线紧,周围男人越是趋之若鹜的。一旦放下尊严,那些人就觉得这女人不过如此了。
男女的价值,是一种市场价值,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种矜持与容许的界线。
所以若女人不幸生得丑,不妨索性矜持些,让男人以为你藏了宝。猜测你或许有些不鸣则已的功夫。

陶器上淡蓝的描画,实在清凉可喜。
小时候看一休的动画,每次一休遇到烦恼,就把挂在檐下的「てるてる坊主」---晴天娃娃看作妈妈的脸,跟她商量一切的心事。妈妈也不远,就是因身份的关系,生不能见。
一休的机智,是“顿知”,刹那的一些小智慧,怎么用歪理去反驳坏心肠的难题。时代是南北朝,社会不稳,那个新卫门,就是一个乱世的武士。我是把他想象成后来的姿三四郎的。
我在日本,和人讲起姿三四郎,他们都会惊讶,因为以我的年纪,看这个太老了。的确,我成长的年代,忽然在某一个时间段,外国的东西蜂拥着进了这个封闭的国家,所以我们那一代人的概念里,外国文化流行的先后顺序,是混乱的、同时的。

てるてる坊主中文叫作“晴天娃娃”。
有儿歌祈求天好。
晴天娃娃,晴天娃娃,但愿明天是个好天气。如果是这样,就给你个金铃铛。
晴天娃娃,晴天娃娃,但愿明天是个好天气。如果是这样,就给你美味的酒。
晴天娃娃,晴天娃娃,但愿明天是个好天气。如果不这样,就把你的头割下。
----第3段太血腥,因此后来在电视里就省去了。小孩子的歌,很多有这种直白的残酷。

我们在京都买了很多精致的小东西,每一件东西,包括包装纸,都舍不得丢掉,这就是以历史与文化自豪的城市。
陶器的风铃,其音色不如玻璃来得清脆透明,却自有一种朴实。
风徐徐吹起,它不声不响。偶有一阵风大起来,它才“叮零”一声,余音袅袅。
我们喜欢听那声音。晚上,并排躺在榻榻米上,aki说:叮零之声,好美。让我觉得日子过得安稳美好。
小M说:然也。但我真不喜晴天,学校要游泳,我怕紫外线。
aki说:你还涂防晒霜了,很多小朋友并不。
小M说:真由美小朋友是涂的,我与她交流哪个牌子好,发现比较防水的,太白,而且是油性的。但涂上去比较自然的,就不防水。所以我还是选择白色的,这样令我每天像一个粉粉的冬瓜。黑一点倒算了,就怕留下黑痣。位置又不美。所以夏天不要晴朗,还是落点雨比较护肤。
aki说:这个风铃这么好听,就是响得太少。不如我去解下,挂到电风扇前面,用个钩子,像深海的鮟鱇鱼,额头上举一个发光的诱饵。这样零零零零响个不停,多好。
小M说了,风铃的声音,是多不如少、近不如远的。当你几乎忘记的时候,远远地,“零”一声,才是最妙。
这个小M,倒也有理。

快到暑假了,附近很多小朋友都会来玩。有些是不怎么喜欢的,主要是家教。比如进门,有的小孩不声不响,应当有礼貌地说“我打搅了”。还有小朋友随便开你家的冰箱和抽屉,这是不为人喜欢的坏习惯。
有种说法,现代和爷爷奶奶同住的家庭少了。这些规矩,都是爷爷奶奶言传身教最好,年轻的父母却往往忽视了。
我们的蜗居,就这么丁点地方,几个抽屉,全财产都在那里,更是不喜欢被打开抽屉了。也有小孩会讨零食吃。其实日本的一般家庭,不缺零食这点钱,只是小朋友没有教好,到了别人家不懂规矩罢了。
小M上次几个小朋友来访,问她讨冰激凌吃。
我们有在Chateraise买的大包装冰激凌,供很多小朋友一起吃,不贵。
但小M不满意人家不礼貌,存心做个吝啬的主人。所以她拿了一根葡萄棒冰,放在刀砧板上,拿一把菜刀切开,去掉中心的木棒,切成4个小方块,再拿4根牙签,让她们扎着吃。并且煞有其事地说:冰激凌,和风铃的声音,都是一点点,才觉得美妙。

等她们走光,aki说她,你不该这样小气,人家回家跟大人讲,会以为aki是葛朗台。小M笑眯眯地走近冰箱,自己拿了两个棒冰,左手一根,右手一根,轮流舔着,答道:对不喜欢的小朋友,我想我已经很委婉了。
我怀疑,小M在学校是会不会是个怪人。就问她小朋友对她的评价,她说:我喜欢的人,会对他很大方。有时送一个橡皮给人家。这在小孩子里面,是蛮重的礼物了。若我不喜欢的,就很小气的,尤其是对我不好的,我会运用智慧和aki祖传的毒舌来笑着讽刺他----但是呢,又很悲哀的,是那些不好的小朋友,往往连讽刺都听不懂。真是毫无趣味的。
小M说这话,非常怀才不遇的神态。真不知她这种与生俱来的骄傲,到底是由何而来。

Monday, July 13, 2009

摇钱树


没日没夜做了一堆笔译的稿子,随后拿其中一张纸的价钱带小M去吃寿司。

小M以为aki还是很穷,吃的时候难免看看碟子颜色,怕吃了一盆天价的寿司,届时aki付不起,拿她抵债。
aki说,我打一张A4的纸,就有你这顿了。只怕犯悃。晚上做着做着就觉得悃了,想四脚朝天就去睡觉。上周接了一堆加急的笔译,算算收入很可观。我就做乘法给她看,然后美滋滋地坐在寿司店的美丽灯光下,对着她笑。

小M说:原来,只要你醒着,就是一棵摇钱树!长大了我做你秘书算啦。

aki精明地说,不好,投资都要讲分散风险。我们俩做同一个生意,万一不景气,就会很穷苦。最好还是做互不相干的事情最好。我这里不好,就去吃你的,你那里不好,我也给你吃。
我们这样说着,觉得真有很好很坚固的友谊。慢慢地,她的叛逆期要降临了,只希望她不会因故意不听话,反而伤害到自己。
现在她还是那个很小很乖的孩子。在寿司店,拼命喝他们好喝的粉末绿茶。因请她吃了一顿饭,就再三说谢谢aki解囊。

都说男孩子要穷养,女孩子要富养。意思是,女孩子吃穿都要弄得好些,否则长大以后,稍微有人对她献殷勤,就觉得很有排场了,跟着就走了。女孩子根本的好品质,就是富贵不能移。

Monday, July 06, 2009

Tuesday, June 30, 2009

▼拔毛记


每逢夏季,铺天盖地的“无料脱毛体验”广告,给人一种感觉,全世界女人----据说现在男人都有去拔过分浓密的胡子、体毛的,时髦的人都光溜溜的了,只剩自己依旧还是只猴子。
好在aki是江南女子,皮肤天生光洁,以至于偶尔看到电车上某些女人的背部,一片森林,貌似返祖,总是吓一跳。现在我才知道,少长一点毛,要省好多钱。

源于我使用的网站发来的广告,说免费招待客户去拔毛,随便你选一处,咯吱窝也好,比基尼线也好,肚子也好,手指肚也好,统统不要钱。这多合算呀。听女友们说,花了多少大洋,历程一年半载,方才战胜汗毛孔,搞得个清静,这下aki虽然没有太大必要,但是还是贪个便宜,马上上网订时间。
月底无银,也好,铁了心若小姐要推销什么的话,回答说没钱。没钱总可以吧。aki的心智已经很成熟,不为脸面或者冲动购买任何昂贵不实的东西。哪怕几个小姐一起上,回绝说不买的话很糗。死要面子,抵不过怂恿,买下的才愚蠢不过。人不患寡,而患死要面子。

aki兴冲冲地跑去做脱毛体验。我选择的部位是▼。夏天游泳,穿泳衣前左一把右一把地归纳进去,总是不雅。坐在泳池边,也不敢翘个腿,怕春光小泄。用剃刀呢,只怕扎得厉害,刚刚露出尖尖角的时候,最是刚硬,且尖端呈切口状,简直是利器。
而腋下呢,每天剃刀伺候,也不觉得怎样麻烦,而且,腋下摩擦少,也不至于扎得厉害。
忽然就被带到一个美丽的小房间里,小姐吩咐说,可以换上一条比巴掌还小的纸质内裤。凡是出头的毛发,统统都在取缔范围。小姐一边拉家常一边拿一个灯聚光在我的私处。
有时觉得,同性盯着你看,比异性更窘。因彼此构造大同小异,怕给比较等等。而男人的经验,多来自实践,权威性比较低。大不了骂他一声“抽样调查以偏盖全”。
小姐下手了。一扎一痛,是针扎的感觉。据说这个脱毛法,是让毛孔彻底消亡的,这一根拔下,就是永别。此生不毛。

做美容的小姐,都是向客人套话,问你职业,间接了解你的收入,随后跟你介绍她们有怎样的充值卡,你先存10万进去,店家送你1万,这样呢,客人会形成一种很合算的错觉,仿佛那个钱不是自己的血汗钱,而是要快快把它花完的。小姐鼓励我做卡,看看aki装傻,又说可以加入成会员,这样一根毛便宜几文。
原来这个“无料体验”是算时间的,7分钟。而我的生物钟感觉大半快过去的时候,她还在同一边磨蹭。aki心想,这下上了圈套,小姐必定要叫我今天左右不对称地回家去。这样▼变成直角三角形了,而且不象剪头发,过点时间就好。当我明白她的用心以后,马上与她交涉加9分钟的服务,折合多少银子的问题。小姐嫣然,“5900啦”。很奇怪,脱毛是讲时间的,那么小姐的手势快慢就影响到单价/根。想起电视里的娱乐节目,筷子夹黄豆,一分钟谁夹得多就赢。那我必须催她快点?不敢,怕给搞痛了,人体之重要部位,还是保险一点好。
小姐做完一边,听到说加钱多做一边,才换一侧面,做是做得很尽心。应该说,职业规范还是好的。

让步一点,想想店家也不容易,那么昂贵的费用,一下子白送你,不是亏本么。所以至少给它赚一侧也是必要的。aki心平了。拔完还要拍照。反正不照脸,无所谓。我想这或许是为了对付有些不讲道理的客人,明明拔了一片,客人却硬说没什么变化,要退钱之类的。生意就要做得滴水不漏,的确不容易。
拔完,起个半身一看,齐崭崭地,非常整洁美丽,可以去做暴露狂。
全程结束,小姐给我冷敷局部,以消肿止痛。还告诉我那瓶冰敷的水,也是出售的,3瓶一套,14,700日元。aki笑说,不用啦,家里有类似的水。小姐还是蛮好,看出这个客人不买,就不再说第二遍。起码,说得客人烦了,万一投诉,名声不好。

后来我们转去另一个谈话的房间,畅谈今后脱毛之长远计划。
原来人体毛发,长出表面的只有30%,其余的都在皮肤下面伺机而出,也就是新陈代谢,要等它长到2-3cm才可以拔去,太短是不行的。所以拔毛是漫长悠远的过程,平均18个月才可以彻底消灭所有毛孔,所需时间全部为10小时,每次做75分钟,总计52万8千日元。也就这么一小块▼周围,要是拔全身,真可谓是倾家荡产。
有听说女孩子为了去美容,刷卡刷到破,最后只好申请个人破产。以前觉得是太没有自制力了,原来也不完全如此。做生意的花言巧语,而自然规律要破,的确是一根毛,几两金。

感谢我的父母,令我生来皮肤光洁。我也很喜欢这样,凡事体验一下,就知道这门生意的奥妙。各行各业都有不易之处,这位拔毛小姐也很辛苦,眼睛要尖,嘴巴要会说,还要热忱,让客人觉得不是推销,而是推心置腹。
回家路上,想起《罗生门》里的场面。古代人,拔了头发去卖,不知这样拔下的毛,可否派上用场。若给谢顶男人拿去,也是可以的。日本有个都市传说,男生体育比赛时,问女友讨3根局部毛发放在身上,据说驱邪避毒,战无不胜。那么,谢顶男人拿去移植,岂不鸿运滚滚。
可惜至今我还不很明白,体毛为什么曲曲弯弯。是先天还是后天?

Wednesday, June 24, 2009

咸笑话


在看阿刀田的小小说精选。这一本比较早,题为《没有笑话,日子就不要过啦》(ジョークなしでは生きられない)。
恋爱是初期的比较投入,作家的小说,也是早期的比较精华。
因为凡事在早期,技巧还差,只靠热情与思想弥补。到后来,最好的句子都说过了,再说一遍也没那个新鲜劲儿了,只是熟能生巧,看上去是游刃有余了。
但还是喜欢早期的青涩。

一枚笑话。

两个尼姑在切磋。论题是:男人的那件物事,取个什么名字最恰当。尼姑甲说:酸梅干。
尼姑乙问:怎么解?
尼姑甲:看到就流口水。
尼姑乙说:拔鼻毛的小钳子。
尼姑甲不解。
尼姑乙说:每每拔起,总令人欲掉泪。

日本的古老笑话里,总喜欢编排尼姑。讲和尚也有,但不过就是庙前有个老婆,庙后有个兄弟之类。
尼姑呢,我们习惯把她们想象成大好年华,看破红尘出了家,不施脂粉,越发清秀可人。但只能看看,所以男人就觉得忿忿地,非得造点谣言,方才平息“不为我用”之郁闷。女人们呢,自己舍不了红尘男欢女爱,总觉得尼姑背地里大抵不那么清白。所以有关尼姑的咸笑话很多,且拐弯抹角,好玩得紧。

另一个小知识。
男人在各个年龄段,应当做爱几次为恰当?
答案是:年龄的十位数的数字,乘于9。
比如,20多岁,二九十八。18---10天8次。
30多岁,三九二十七。27---20天7次。
40多岁,四九三十六。36---每月6次。
50多岁,40天5次。
60多岁,50天4次。
70多岁,两个月3次。
听了这个学说,有中年男感叹:这个数字,难倒不难,但只和老婆是不行的。

不只男人,其实女人也这么想。唉。

男女之经营,精神因素占大半。
比如有一对中年夫妻,吃好晚饭,先生太太躺在沙发上,百无聊赖地看电视。太太叹气说:这电视,怎么都这么无聊?
先生说:对啊,不要钱的东西,势必没啥好的。
太太看了一会,起身,意味深长地说:算啦,不看啦,睡吧,嗯哼?
先生瞅她一眼,若有所失地说:但是,不要钱的,势必好不了。

还看到说kiss的。
若是冷眼旁观,觉得kiss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。就那么两张嘴巴四片嘴皮子,吸来吸去,当事人却觉得有趣得很,同时心跳加速,血脉贲张,随而上下其手。
有说法,人之所以感觉kiss很美妙,是因为预感到接下来要做美好的勾当,是一种条件反射。
这么说,每次做爱前,我们规定自己必须喝一口茶,久之,造成条件反射,每次喝茶,都会波涛汹涌也说不定。如此很方便,足不出户,也不必感染他人的虫牙细菌,就可以享受到同等快感。哪位有研究精神的可以试试。

这本小小说,整本都是如此笑话。有些是英文译来,入浴、如厕都很不错。若可以跟他人讲讲如此不入流笑话,倒也很好。但想到男女共同生活的种种龌龊,还是嫌烦了。所以aki一个人偷看偷乐着。我现在已经是言语不多的一个人了。
前几天遇到俩熟人,一起喝咖啡。他们问,今后就这样单身下去么?语尾带点口水的意思。
aki回说:嗯,身份上将如此。事实上还不知道。要比你们俩年轻、力壮,但又不能是粗蛮的,要有知性,又不许摆在脸上,要改得了我的报告,我的话题无论多么古怪,都能接得下去···你们想有多难吧。
收入是不计的,只要自立,他的钱将与我无关。最好普通收入,否则我倒怕被冤枉爱财。还有,若是好的,最好寿命长点,老了不要痴呆、失禁。
相貌呢,人优秀而善良的话,自然是越看越顺眼的。所以可以不论。

Tuesday, June 23, 2009

务农记




入梅后的晴天,哪怕见着太阳,都仿佛蒙着一层黄蒙蒙的纱,地上的水分,蒸发成热哄哄的湿气,让人热而多汗。

当地的农民伯伯教小学生们插秧。他们寻思了一个好办法,使一大班的小朋友一起插,但秧苗依旧整齐。
取一根尼龙绳,每隔5公分左右,用胶带做一个记号,两个大伯两头拉着绳子,插在田埂上。吹哨,小朋友插一根秧,大家都插完,移前一步,拉好绳子,再插。如此,身后一看,绿油油的秧苗,可喜得很。

秧板是我们PTA的大人们抬到田头,并用手扯成5公分见方的小块,扔到田里,小朋友拿一块在手上,每3根插一茬,没有了再拿。学校通知今天大家一律短裤上学,并要带好替换衣服。
小朋友开始下到烂泥里去的时候,发出欢呼,原来比想象得要好玩得多,而且水田很凉快。田边潺潺地流着灌溉用水,不知取自哪里,估计是地下水,因为阴凉得很。我们大人洗手洗脚,洗干净了都还不肯出来。水流清澈,也看不到蚂蟥。

aki在田里看到一条,怕吸了下批小朋友的血,就捞上岸,估计也就干死了。水面上一层会飞的小虫子,这种几天就是一个生命周期的动物,蜂拥在水田上,应是欢唱着的。短短的生命里,它们必须不加选择地交配,生蛋。我在岸上,看小朋友开开心心地插秧,人在专注的时候,话就少,他们意外地安静。默默地插着。其实稻子是很坚强的,只要勉强立在泥里,过了几日,自然就扎根并稳固了。
天气热得有一点晕。6月过半。薪水总是感觉慢,而交房租的期限总感觉飞快。有时觉得房租真是很可惜的一项支出,因为哪怕付了一辈子,房子连一片瓦也还不是你的。每每觉得如此,就又开始计算,比如购了一幢自家的房子,把支出分摊在有生的岁月总数上,加上固定资产税,还是贵过租房一点。除非活过100岁。日本的房贷保险,有一点很好,就是这家的主要经济收入创造者,一旦死亡,分期付款就消失,房子送给你,再也不用继续供房。不知是否有因此而产生的谋杀。
但这个国家,男人看着威武,其实肩上担子重。所以现代多了许多“食草动物”,对于女人,看看而已,很友好,但不深交。一深交,人就不知不觉糊涂起来,想到结婚这种主意。而且也对女方负上无形的责任。这个不景气的时代,女人主动逼婚的多起来了。

周围的女人,估计都是有着貌似美满家庭的,因她们多数人的平时穿着,已不在乎别人目光。腰身也多粗壮。在我有着假面婚姻的时候,好象也不曾这样松懈。如我这样不肯死心塌地的人,最终是会散的。已经尽量不去多想,只逼着自己往前看。
小M是个很好的孩子。哪怕我们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,她都不曾质疑过,清早太阳升起,她就开开心心上学去,放学了,在楼梯上就听得到声音,是欢天喜地回来了。她还是很努力要做一个好孩子,受老师表扬,把作业作好,并完成aki监工的通信课程。
在一群小朋友里面,她的笑容总是最灿烂,最发自内心,看不出她背后的阴影,这一点我始终庆幸,但又疑惑,是否在长大后的某一天,这种缺憾会凸现出来。
然而现在还不知道将来。

小朋友们人多手也多,很快把一片田全部插好,真得很快很整齐,真让他们去帮忙也是可行的。农民伯伯插秧是一步步往后退着,一行插6棵。我的奶奶、姑姑们也是做过的,但我只是在岸上看着,中国农村的插秧是否相同,已经不记得了。
常常会有很多个瞬间,一时间不知自己为什么在这个别人的国家过着日子,身边的声音,忽然变得不具体,仿佛是电影的配音,响在场外。只有小M,提醒着我一切不是梦境。

秧苗多下来,大家必须带回家种,以观察稻子的生长。我们一起弄了花盆,插了一盒迷你稻田。忽然一想,我说:你与我在一起的日子,一半已经过去了。
然后我算给她听,18岁上大学的话,就要离家了。在这之前,哪怕上中学、高中,你的朋友都会占据越来越大的比重,小婴儿时代那样,朝夕相处的日子,就再不会回来了。
小M先是一愣,后来就扁了扁嘴,有眼泪掉下来。

但我们现在的生活,除了捉襟见肘以外,其他都是好的。有时候她也贪玩,书桌也总是很乱,我是不该发火的。因她是上天送来,督促我好好生活的。

Wednesday, June 10, 2009

吃饭最要紧


日本小学的种田实习风景。

aki娘儿俩新到一个小学,居然大大小小又做了官。小M班级代表,aki是PTA。起初觉得新来乍到,凡事没有底,后来想想也是一个尽快适应新地方的手段,也就努力去参加各项活动。
比如种田。

人都是要吃饭的。小学就教小朋友,你每天吃的饭是怎么种出来的。学校各租了一块水田和番薯的旱地。5年级的小朋友一定要学种田。家长代表要去帮忙维持交通秩序。想想也是对的,五谷不分,怎么去认知整个世界?
学校通知,明天要穿短裤、雨靴,带好换的衣服、毛巾。从上个月起,学校的运动场一角,就播种了,排着嫩绿油油的秧板。稻子先培养成秧,再让小朋友去插秧。
相比而言,日本的秧比国内的小,因他们习惯用机器了,机器的爪子,适合短小的秧。而手插的话,这种小秧,因为手指头戳下去的洞比机器的大,所以很容易浮起来,插不住。我都要研究一下才行,小时候看大人做,上到岸上,几条蚂蟥叮在小腿上,淌着血。他们像拉橡皮筋一样,拉下,扔掉,没人尖叫。有时蚂蟥叮得牢,还会拉断。
我听小朋友说,蚂蟥的头部会钻进血管,顺着血管游啊游,游到心脏,一辈子住在那里,吃新鲜的血。当时很恐怖,现在想想应该不会吧。但有些寄生虫的确很强,所以也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性。可怕死了。
家乡的鸭子,小朋友下河捞蛤蜊剖开给他们吃。乡下放养的鸡和鸭这两种动物,是必须要摄取活食的,否则不肯生蛋。蛤蜊剖开时,常有细小的蚂蟥,叮在内部。他们会注意不给鸡鸭吃到,据说蚂蟥也会叮在胃粘膜上,造成鸡鸭营养不良。

入梅的第一天,没有下雨,正是施肥和翻地的好时机。5年级4个班级的小朋友去田里。他们事先用“石头剪刀布”决定了谁上拖拉机,谁撒肥料。
日本的小朋友,不管任何时候,出门都戴着小帽子,一般分为红队白队。(那个帽子是双面的)排得整整齐齐,走路时不得嘻嘻哈哈,到了目的地,又安静地排队坐在地上,面朝老师,听当天的安排。
本地区的农民伯伯给大家讲授知识:小朋友们,我们为什么要翻地?
答案是:给泥土内部送入空气,培养有用的菌,使土地松软,植物容易扎根。
还有水田的泥土和旱田的泥土有什么不同的问题。
答案是:水田的土,是粘土质。干了之后,会板结、裂缝。旱田的土,吸水排水性能优良,干了以后,是松软的,不会结块。而且蚯蚓比较多。如果用水田的土来种菜,收成一定不会好,必须改良土壤,预先加入堆肥和腐叶土,增加微生物。

日本的农民伯伯大都是富裕的。因为土地值钱、农产品昂贵。每次进口食品一出问题,日本国内的农产品就涨一点价。生产成本的确是贵的,但真得可以说很安全、很放心。
农民伯伯文化都不错,很讲科学。当他们问小朋友有没有问题时,aki举手问(我自己上课是非常希望有人提问的):请问水稻所用肥料和种花用的肥料成分有何不同?有人用发酵牛粪施肥,我们不用是因为太臭吗?换遗传因子的作物,本地已经在种吗?水稻田里的水之酸碱度。。。

一直以来的小小疑问,都得到很好的回答。
原来,水稻的肥料里,有很多苦土石灰,因为雨水是弱酸性的,石灰用于中和与增加养分。
牛粪是最好最持久有效的天然肥料。但是我们的牛,毕竟只能制造有限的排泄物。而牛粪很容易失败的就是,太肥,以至于水稻疯长,果实却很小,甚至长得太高大,以至于最要紧的收获前夕,被台风刮倒。
换遗传因子的作物,天啊,已经有地方在种。所幸它的花粉是不会结出与上一代同样的果实的。农民伯伯比较忧虑这种作物的安全性。等等。

我真应该上农业大学的。研究一个品种,都要经过一年四季一个周期来印证。那样抱着希望的工作,我想很有意义。现在的社会,求功未必免太心切。

小朋友被安排去撒肥料,也是排成一队,哗啦哗啦地撒。小M的帽子是新的,因为转校不久。所以红得特别鲜艳。
有男生在玩田鸡。而大多数女生都怕蚂蚱和虫。我捉了一只小蚂蚱,都没有人敢接过去。
田埂上青草正长得疯。也有水田已经放水,明晃晃像一面镜子。
我那江南的水乡。

在日本,买不起田。
若到中国买一块田,又养不活自己。

今天我们耕的地,是要种糯米的。糯米强健,病虫害最少。到了秋天收割以后,5年级的小朋友要做年糕。还有一种叫“花糕”。取柳条,按一定间隔,把预先染上绿色、粉色的年糕沾上去,看去就像枝条开了一朵朵花。
还在年底,都让人憧憬着春天的桃红柳绿。
下次要去插秧了。泥土里面如果有小昆虫,钻到脚指头间,那是蛮可怕的。

Monday, June 08, 2009

蹩脚的老师


我在读书。
脑子的前头前野----主管语言中枢,感觉非常地拥挤。很羡慕某些语言天才,可以说几种语言好似母语。在我把日语和中文讲到差不多花言巧语的地步后,英文就给远远地挤了出去,以至于临到用时,单词搜索不出来,口不择言。

曾经在MSN上挂着的时候,有几个意大利的聊天朋友。他们从小就学好多种语言,非常羡慕。
很多人认为,语言不过是一种工具。当我学得深一点的时候,发现一种语言就是文化。它伴随的动作、表情、口唇形状、速度、语调,就是这个语言背景下的民族。有些话,一定要用这个语来说。换一种语言翻译出来,就失去了那份意蕴。
不紧不慢讲着日语的女人,是非常美丽温柔的。日文是种温柔的语言,留有余白无限。
相比之下,中文词汇丰富,有时咄咄逼人。
而可怜的aki,去年英文教授施恩与我,给我一张英文证书以后,居然得寸进尺,又想再去弄个证书来,以免时代萧条,养不起一家老小。哪怕丢了现在的工,还可转行。转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在我们年轻的时候,草草踏入一个行业,壮志凌云,觉得学一点东西之后,再可往更好的职业跳。事实上,最好的几年,也就耗在这个最初的职业上,到后来,改来改去还是这个行。
aki做久了人贩子,也真得很嫌烦了。将来要改行去误人子弟。要去教小孩子英文,所以现在夜里一个人听着CD练习唱歌跳舞,眉飞色舞。当小M做了件好事,就要夸张地褒她。用高声浪气的英文。----一说英文,俺的人格都变了。

其间有过几次开卷考试,这个不够格的aki,作弊去问英文好的朋友。比如“耳环挂在耳朵上,是in还是on?”这类。在此鸣谢。我的95分和100分,有点水分的。
当要骂小M时,aki会引用英文的谚语了。说道:Spare the rod and spoil the child.嘿嘿,所以我要严厉对待你。
当我要拉拢她时,说:Blood is thicker than water.咱们的血色素。

有一段句子,至今搞不清是什么比喻,英文好的人指点一下。
For want of a nail the shoe was lost,
For want of a shoe the horse was lost,
For want of a horse the rider was lost.
骈句很工整,是指“捡了芝麻丢了西瓜”么。
还是指“欲望是个无底洞”?
亦或是“哪壶不开提哪壶”?

日本终于要举国提高英文水准了。这个岛国,一直以搞好自己家里为目标,它对于自家语言的骄傲程度,堪比法国。外国人在此,会说日语的,才能得到承认。前段时间报上说,在日本工作的外国研究人员,语言障碍巨大。很难想象。它不说日本的研究员不用英文与外国人沟通,而是说凡是要在这里工作,先学日文再接受你。
2011年4月开始,小学英文正式成为课程。届时小M已经是中学生了。现在小学开始过渡,5、6年级正式安排课时,开展英文的活动。不学习,只是通过听、唱、游戏,来熟悉英文。

上周末aki去学习怎样教人子弟。上了足足两天的课。左手的同学,说的是Japanlish,所以她不肯开口说话。右手的同学,说得好听的Canada English。她说以前也是日本腔的,后来去留学,发现学的英文英国人也听不懂,于是一点一点改,全盘否定地改。我想她的天赋是优秀的,有些人是怎样都改不掉日文腔的。而她说话很好听。aki当年学的英文,ball是读“哦-”的,现在美语都读“啊-”了。还有边歌边舞,aki的运动神经迟钝不过,人家都把手放下了,我还举着。
我们还学怎样哄小孩子。吸引他们来听课。不叫他们丧失自信。而aki很惭愧地想,小M至今只会说日文,唉。这叫“裁缝穿条破裤子”。在外面毁人不倦,回家累死了,哪还有时间教她。
日文里的谚语叫作“染坊的,穿着白布裤子”。自己的裤子,反倒没时间染了的意思。

因我现在的职业,实在有些厌倦。而你在一个圈子里混得久了,总觉得有些人不好。每个工作环境都会有看不惯的人,就像每段婚姻都会有冲突。当厌倦了的时候,只可以换个新的,起码在熟悉起来的过程里,还有新鲜的感觉。如今不讲爱情了,只有靠这样来刺激一点荷尔蒙。
流水不腐、户枢不蠹。停在原地,就很怕想象未来。

男怕入错行,女怕嫁错郎。
aki两条都占全了,而且眼见着人老珠黄,只有学习。要去看课堂示范的DVD了。这也是最近写得少的原因所在。
图片是一个芒果的种子。去年我看着可爱,就种下了,长出来一棵小小的芒果树。芒果种子很容易腐烂,要先放在吸过水的纸上数日,等它冒了白色的芽,再埋进地里。小树长着对称的叶子。10月份搬家了,那棵小树遇到霜降,就冻死了。
其实我真正热爱的职业,是园丁。只是嫌它不能穿着美丽的衣服而已。

Thursday, June 04, 2009

书生不问天下事


在我读高中的时候,好象是二年级,记不清了,有个班主任是历史老师。
他很年轻,是南京师大毕业的。高高瘦瘦,长得太白,眼睛小小的,嘴巴平时总是笑着的样子,不威严,也不太文弱。我们很喜欢看他的眼镜,当时流行了不久,叫作“变色眼镜”。兼容了太阳镜和近视的功用。到了太阳底下,或许有感光的成分,颜色深些。进到教室里,再慢慢褪得淡些。
我们总是看他走进来上课,随着眼镜的颜色,他的小眼睛一点一点看得清楚。

他讲课没有太深印象。倒是高三的历史老师,那是一个中年倜傥的史学家,历史在他教来,忽然变得有趣万分,他手里捏着教科书,但是从来不用看,就可以纵横连贯地讲无数的史事,多年前外国的战役、中国古代的君王轶事。真是做得好学问。若是现在,他会令我倾心。也是一个年龄段有一个口味的缘故吧。
而我在2年级的时候,对历史是非常不擅长的。因记忆的不连贯,有些事件,连公元的前后都记不清楚。而记忆也很怪,一旦搞不清楚以后,就永远不行了,再纠正都糊涂了。等于脑子给搅乱了。
于是我可以断定,2年级的历史老师,讲课水准一般。因妈妈是南大生,我就在肚子里想,南师大到底不及南大一点。妈妈讲课是好的,很小的时候,有时我被准许去她班级里,坐在最后一排。所以听过。

2年级5月的时候,老师有天激动地告诉我们:同学们,天下发生了大事,你们可知道啊?
当然不知。我的高中是“重点学校”,实行军队般的封闭管理,宿舍、校舍都在围墙里面,出门要写申请。学校有一个卖日用品的小店,一般不用出门,家长可以前来探监,要通过门口保安的王爷爷。我的家里,爸爸每周末来探监一次,补充军需,比如一些可以放在常温下的食物。煮鸡蛋、梅干菜蒸肉之类。远的同学,是没有家长来的。每月我们坐学校巴士回家一次,睡一夜自己的床。
我在蛋上面写好星期几,年轻腹饥,食堂的饭菜总觉不够,有时星期二就把星期五的鸡蛋吃掉了。当时也没有同学减肥,老师说:我们现在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高考,一切为了这个目标,其余想也不要想。
所以我们当时都很肥,以确保脑细胞的活动能量。而且不运动,从早到晚,除了上课,就是自修。完全无娱乐。
报纸杂志不看,偶尔有小说在同学之间悄悄传阅。但那也是不好的行为。
所以,哪怕外面天塌下来,我们都是一无所知的。班主任这样问我们,都面面相觑。

当时的中国,唯有读书高。后来在我大学的时候,才多了一条途径,叫作做官。
20年前的官,也都是读书读出来的。要么当兵,也有慢慢升上去的例子,那叫政治路线,要先入党,心要很红。其他尚无捷径。就是那几年,天,慢慢地在变。但我们是无知的。
班主任说:北京啊,学生在搞运动,要求国家民主。
我们想:民主有什么用,我们不缺啥,只缺时间念书。----我们的同学,包括当年的aki,都是一顶一的乖学生,各个学校的优良学生,通过考试,才能进这间学校。当时无锡共有三间名校:县中、梅村、天一。看,这三者中我们还是第一(我认为)。
班主任看到我们的反应平平,他一个人的激动不可遏制,跟我们讲了一些话,不理解,所以也就不记得了。
他讲到脸色微微泛红。然后说要去参加、支持。我们想,你上面还有校长呢。

如此好几天,班主任一直处于亢奋与焦躁的情绪中。但我们觉得,天大的事,比不过一次考试那么大。
考试逼人。科科考,每周考。每考必定排名次。
日期不记得了,据后来推算,应该是5月底、6月初。班主任沮丧地说,校长传达了中央的方针。
当时我们的中国,面对任何一件有争议的事,个人不必思考,推出自己的结论,都有上面指引着。它会命令你应该怎么看这件事情。比如:粉碎、打倒、谴责、拥护。----褒贬分明。
凡事只有红与黑,没有灰色,或是一个“小我”的看法。这些都是需要被统一起来的。否则就是置大局于不顾。

估计班主任被校长批评了,并说他煽动学生----事实上我们并未给煽动。我们不关心。倒是那段时间看着班主任高兴的样子,我们也高兴。虽然他眼睛小小的,但一个人的笑容,都是看着很舒心的一种东西。
他每天那小小的期待,也就终结了。我们很快淡忘。读书生活毫无风波,有时怨恨真得很闷。
很多年后的后来,才知道真相。只是无法再与当年的同学感叹“原来范老师当时说的,就那事儿”。
就在那一天,很多妈妈失去了自己的孩子。他们也曾与我们一样努力用功,考上大学,是祖国的花朵。小小的花,开得大了,有了自己的眼睛,就不再是国家的花,是毒草了。
我看白发苍苍的妈妈在诉说。而我很惊异,他们很少有人说:那天不去就好了。不参加就好了。
我只看到愤怒。

就在我们平安地坐在教室里,早自修或是晚自修,或是我坐在床上,剥一个鸡蛋吃的时候,有些尊贵的灵魂被抹杀了。在很远的一个大城市,我们向往着的地方,都说大学就要考北京或是上海的。去北京有从政的机会,去上海有经商的机会。当时我们之间传播的消息就是如此。
周末,爸爸又来探监,给我一点食物。我们就那样,又过了一年。后来就散在天涯了。也有落第的,做了民办老师,在当地的小学校。在唯一一次的同窗会中,每个人的打扮都有个性了,看得出各自未来仕途的明暗。

我不知道,中国人是不是都这样长大。小M与我非常不同,所以我非常喜欢听她讲学校的事。
昨天,她参加的手工俱乐部搞活动,还没有看到成品。她兴高采烈地说,我会用缝纫机了哦!
对外面的事,始终保持自己的思考。对日常劳作,亲力亲为,或者至少有独立的能力,这是小M所受的教育。aki饭后洗碗,说:我还以为,只要科举考得好,这些杂事,将一辈子有人伺候着。现在落了空呢。搞得只有一个大脑袋。

照片后面是无锡的“穆桂英”小吃店。

其实也是记着国事的


梅雨未到,梅子倒先熟了。先是小梅,之后两周,大梅也熟了。
腌了小梅5公斤,大梅4公斤。足够酸掉小M和aki两付牙齿一年间。想着想着口水就掉出来。

梅子的成熟度,各有所好。喜欢脆脆的那种,就捡青梅来腌。若象我这般,爱吃汁水饱满的,就要捡图片中这样、熟到刚刚好、黄朦朦的梅子。每个都很大,几乎像小桃子。以至于我在超市帐台付钱的时候,排在我后面的女士好奇地问:这是杏子吗?
我说:不是,杏子更光洁。这是梅。
她说:闻着多香啊!原来梅子也是香的!
然后我告诉她这样的梅子腌出来有多么好吃。你可以啄一小口,然后把里面的果肉全部吸出来,只剩一张吹弹欲破的皮。但是要控制压的石头的分量。太重了就压瘪了,太轻又不容易很快出汁,以至于发霉。
她又问我:人家都说加点烧酒可以制霉,是么?
我是非常喜欢讲这些细节的,因我觉得但凡家务、料理,人人会做,但有人是不懂窍门的,以至于做出来的结果,大相径庭。好比医生与药。世界上也就这么几种化学物质,调配得当,就是名医,反之庸医、害人。
厨师、主妇亦如是。有限的调料,但是SENCE可以是没有穷尽的。区别只是那么一点点手势、感觉与时机。

然后我很耐心地教她。腌酸梅好多年,只有一次是发了霉,那一年就是去年倒霉之年。
民间真有说法。发霉的年份,都要家人各自小心,兆头非常不佳。有时还会有人命事件。
这样说,有人要给唬住了,说万一生了霉,那很不吉利,都不敢腌了。但我是喜欢这种占卜的,多么惊心动魄、悬念丛生!
基本的,就是洗手、器皿全部要清洁、不带一滴水、严守盐的份量。
我在腌梅子的时候,楼下的小朋友来找小M玩,就给我拒绝,进进出出也是忌讳的,流动的空气会带来孢子。
这种外星人级别的坚韧生物,一旦落脚,喷酒精都消灭不了。
脚气也是一个道理。它是会扎根的。

我在腌了小梅子之后,一天汁水就涨上来,这样基本就不会发霉了,可以高枕无忧,直至梅雨结束。
因为顺利得出奇,就在两周后又买了些大梅,再腌。两个可爱的桶,并排着。我用很大的塑料袋把它们盖起来,防止狗毛。
其间我还看看网上别人的腌法。发现很多人的住宅,其实非常小而拥挤。我是不必为现状而悲叹的。
就像刚来这里,我嫌房子只有上午半天的太阳,冬天的厚衣服晒不干,阳台又很小。然而再去看看别人的生活,有人如我以前住得宽敞,但也有很多人,他们的房子很老很小,可见我们往往只会艳羡他人,而永不满足。
但我吃了一点自然条件的苦以后,就知道,太阳是要钱的。人是会适应的。厨房很小,也可以做饭。水龙头有的是会滴水的---我知道是里面的橡皮圈老化失去弹性所致,但我不会修,找不到关掉水的闸门。那样会水漫金山。

我的梅子,大大小小两桶,将清洁、安静地度过梅雨。之后烈日当头,暴晒3天,味道就熟了,太阳具有催化的能力,使得盐分的味道柔和,带有复杂的香味与气息。
是以为纪录。从今以后,我都拒绝过度地思考。感伤。我觉得那样什么都要心痛,是支持不了一辈子的。
很长一段时间,没有写任何的东西,以至于想不起自己做了些什么,所以还是想尽量地多记下一些过程。
今晚有人写邮件告诉我,桃花坞的年画,其实是浮士绘的源头。我是喜欢版画的。尤其是里面的蓝色。

今天我和寅散步。它的一条后腿陷入一个洞,一点点,很快拔出来,它有些不好意思,看看四周,装作没事般地继续往前。好象我们人在大马路上绊了一跤,先是怕人家笑话,其次才是痛不痛的问题。
寅跑得比我快多,我认为那是因为它有四条腿。这样看来,腿多了也麻烦。走路的时候,我们很难面面俱到,保证每一条腿都踩在安全的位置。所以呢,四条腿以上的动物,就反而不会走路了,只会哗啦哗啦地爬。比如昆虫、节肢动物。

国内看不到BLOGGER了。所以我可以胡乱地写了。

Wednesday, April 15, 2009

那一个陈年的富贵故事


有时间,要来写这个故事。

绿叶赛红花


这是我生平见过最美的一棵树。在无锡,薛家花园。

阳春三月

Monday, March 09, 2009

非此即彼


在楼梯的过道上,我安置了一个存放东西的小仓库,上面摆了一盆花。用的是我一向不喜的塑料花盆。我总是嫌它廉价又不透气,不利于植物根部的生长,但现在我只能将就。若花盆还用陶器,会压到小仓库的顶,以至于瘪下去。
这株花苗,只花78元买来,耐寒,开了一个冬天,蓝蓝的。令我想起去年家里花园,从停车场到大门口、那夹道的勿忘我。远望就像蓝烟的勿忘我。我已经都不讲究那么多了。

在看报,报上有个人说:我在婚姻中已经忍耐得要死,但是想到离婚后,经济上、育儿方面,都要吃很多的苦,就很犹豫。
我总觉得,要能够主持谈心节目,必须要饱经风霜。电视里偶尔有年轻美女做访谈节目,问的问题,都不到人家心里,比如“你在那个时候是怎么想的?一定很艰苦?”之类,听着都是不痛不痒的。
我现在很苦,但是如果没有从家里出来,那也很哭,虽然苦的内容不一样。所以我说,人生都是苦的,如果要回避这种苦,那就是选择另一种苦,看你选择A还是B而已。

现在我做着很不安定的职业----也不会像电视剧里那么说“但我心里自由而轻松,所以我值得”。
我只是说:我愿意这样的选择。相比较而言,现状可以通过我的努力去改善。若在以前,是因着他人的影响,而始终处于某种压抑。彼时更是无能为力的,也逐渐影响心理健康。
每一样工作,都来自积累。开始接一些无名的客户,后来就慢慢做到大公司的订单,接下来最好做到官方的。这个过程,容不得一次过失。所以我致力做得又快又好,一向那么马虎,现在在交货前,要看好几遍。在交货后,都不敢打开档案,怕过迟地发现已经送信的档案有错误。那是非常忐忑的一种感觉。----若你的生计完全在你的一双手上,你会感受到。
我的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,举目无亲,这使得我是没有退路的。但我感激这种境遇,根本上来说,我是一个愿意逃离在风花雪月中的人,曾经的理想是,某人爱护着我,而我娱乐着某人。我的才能不需要贱卖给工作,放在家里消遣就可以。但这都取决于这个某人有没有资格和本事,可以自始至终令我信服。
而我终于失望地发现,这样的人,很少。至少我已经没有耐心去寻找。

我的那么多美丽的花和树,在这个春天降临的早上,应是冒着翠绿的芽,孕育着花苞了。而我只能带过来一盆白色的雏菊。这个阳台,1×3米大小,朝东,只有上午半天的太阳。当选择范围有限制的时候,忽然我发现我的那些个挂念,其实绝大多数是身外之物。
东西大体可以分3类:死了也要带上的,一定不肯扔掉的,若带不走就只好放弃的。第3种占大多数。
人的心,在经历割舍之后,是越来越硬的。当我放下一个一万块钱的椅子,就觉得一千块的鞋子,哪怕刚刚还穿在脚上,要我扔进垃圾袋,都是做得到的事。

失败也是有的。期间去应征过两个上班的职位,心里知道是胜任的,结果未被录用。那两个职位,不需动脑子就可以做得下来,只是为了安定下来而去试试。然而老天不安排我去做,就是说,还有另外的东西,要努力一下,会有更加好的发展。所以也就坦然了。雷曼解散后的人马,三井证券不一定录用,也是一个道理。
在我为前路担忧的时候,我问朋友自己是否有自杀的可能。朋友说,你不会,你骨子里是非常乐观,而且善于正面去诠释事物。这好似一种暗示,令我在沮丧的时候,都要对得起朋友们的评价。

阳台上白色的雏菊,还种在搬来时的、产自意大利的“素烧钵”,就是一种未上釉彩的花盆,表面有很多气孔。雏菊喜欢太阳和排水佳的泥土,搬来这里以后,阳光少了一些,开得不如往年多,但白色的花瓣,嫩黄的花蕊,还是很美的。薄荷(两种不同的香)、罗斯玛丽也搬来了,我想泡茶、烤cookie,因为忙却一直不能实现。新买了几株堇花。阳台不比自己的家,要防止水滴到楼下,所以花盆都在下面垫了托盆。
虽然它们住的地方不如从前,但是至少我是带了它们在身边的。多年的花,都是有一颗心的了。

政局不稳,令我想起有名的电视时政评论人·筑紫哲也的话。他得了癌症,说日本这个国家,也得了癌症。当吸收的营养都必须去应付癌细胞的时候,就没有余力去维持其他的机能。
但我们庶民,是不能过分期待政治带来的好处的。不管时代怎样不好,每一代人,在世的七八十年里,总是会有起伏的。我只希望自己健康,可以工作。然后把生活放得低些,简练些。
阿拉伯的王子是不会来的。小M会长大,而需要很多的钱。我经常都在算,算了总是不够,但又觉得,将来会好起来的。

Saturday, February 21, 2009

梅花已开,樱花尚早


有一条深蓝的牛仔裤,受朋友所托,也不给题目,就说画得好看些。

一时找不到好的题目,就去图书馆看画书。正好看到浮士绘的“垂樱与云雀”,原画背景是那种纯蓝。比真实的天空蓝得还要碧一点。很喜欢,就临摹下来,稍微改了一点颜色,原画的樱花,是白色。我不知古代的颜料,到底用了什么成分,它的白,有珍珠的光泽,或许是某种矿物。该不会是云母?资生堂的很贵的搽脸的粉,有些是含有云母的。

很久都没有心思为自己做一点手工了,包括小M的毛衣,手臂嫌短了,但是织毛衣是非常不经济的活动,还不如多翻译几篇文件,再去买现成的。现在我知道,用自己亲手做的东西,其实是非常昂贵而奢侈的。

借来的浮士绘书,翻翻看到有些春画。它们画得很奇怪,女人奇白。动作十分夸张,甚至不可能。据说当年风靡的时候,有好事者摹仿行事,以至于扭了筋。
浮士绘的春画,看着完全不淫秽,却有些欢喜的味道,好象年画。男人,女人,怀纸。有时檐下有个不谙事的儿童,院子里有一只猫。
当任何画面中,有一只猫出现,就会感觉是风和日丽,时光悠悠,天下太平得不得了。

当然我不可以画一幅春画在朋友的裤子上。就画了几枝倒垂的樱花,和枝条上的云雀。云雀下巴上的羽毛,我是想象着小麻雀画来。那天我在红灯的时候,左边是一片冬天的稻田,露着黄色的稻茬,软绵温暖。右边是一个小小的柿子园,柿子大片的落叶,在树脚下,还有一些带着草籽的草,引得一群麻雀在吃。它们的身躯短小,就像国画教怎么画小麻雀,身体是一个椭圆,头部是一个圆,它们圆滚滚地蹦跳着,叽喳着,开开心心地啄食着草丛。
早晨的霜在阳光下,化得晶莹。我在想,这一刻的风景,我可以记得多久。

Friday, January 02, 2009

今年或许快乐


每年的大年夜,都会去寺庙敲钟。
源于小M就读过的幼儿园,为佛教的寺庙所办,所以每一项活动,都渗透了佛教的规矩礼数。园长现在是儿媳妇了,以前小M在学的时候,是老先生,身份是和尚。
日本的和尚,如果是专门做佛事的,往往会剃个亮亮的光头,不拘泥的人,是带发的,而创办幼儿园这样的寺庙,社会活动多于佛事,自然也就作民间人的打扮了。到了需要念经的时候,披上斑斓的刺绣上衣,拈一串念珠,经文倒不见得生疏,每天除了管理幼儿园,日常的功课也是做的。
多年以来,我一直为这位老先生所倾倒。想来也有六七年过去了,面貌依旧,一点不见老。和熟人说起,也是同感。我觉得是修行所致,心底纯净,无恶念,自然面容神情坦然自若。----女人若要漂亮,也先要行为端正,否则,美丽总是欠缺一点内涵。
老先生是慈悲的,与他说话,感觉他有很宽很大的心。而他的儿媳妇,初上任时,长相虽不难看,皮肤也很白,却微微有些尖刻相。而这次见到,居然容颜圆润,我想亦是某种感化的结果。和小孩子打交道,人是会变得温柔的。

我并无特定的宗教,对于神佛,根本称不上虔诚,只相信,做人心地一定要好。如果曾经对人不仁义,走出门都怕见到旧人,那就会令生活本身,变得鬼鬼祟祟。一点小亏,要吃得起。
敲钟的夜晚,遇到朋友容子。她为人极好,却因为聪明,而锐利,所以朋友并不多。在我很困难的那段时间里,成子不想得罪人,对我避而远之,这一点令我十分难过。而平时交往很淡的容子,居然对我说,什么都可以帮我,只要我开口。互相心里都很清楚,钱财的事,求了朋友就不再是朋友,所以我是不会开口的。但有她这句话,我会记住她是最好的人。
我们在佛堂里坐下,听老先生念经。唱到“阿弥陀佛”,我们也就合掌垂首。有功德的老和尚,一般在念经结束后,都会临场发挥讲一段法话,有启蒙的意思。

今天老先生讲到“因果报应”和“相对论”。他说:我们现在都在说经济萧条,反过来说,如果没有这种低谷,恐怕我们都不会感激曾经的富足。就像人,总在幸福里面,他是不觉得的。一旦遭到不幸,回头看看,那些平常日子就是幸福了。所以,不要怕更坏。都是相对的东西,如何看待而已。老和尚经历过战后的贫困,说比起那个时候,父母亲那么苦,现在的人,只是为了维持现有的生活水准,而叫苦。

全世界都在说不景气。每天看报纸,净是裁员,其实工作只要不嫌,总是有的。不求奢侈,不买房子,汽车总还是开得起的。顶多不能浪费汽油,无事不随便出去兜风,去近处就骑骑脚踏车好了。
我说这个话,是指在日本国内。纯粹的市场经济,人为的干预比较少。或许也有国家更严重些。
金融又是怎么一回事,就是有些聪明的人,想不通过生产或者服务,通过运营别人的钱,来赚自己的钱,或许我们已经太习惯这个生意的存在,而忘了它的根本,就是无中生有。现在金融危机又提醒我们,老老实实去种植、或是制造一点东西,实物总是万世行得通的。旧上海说的“做投机生意的”,是不是就是今日的金融精英?

听念经说法,站起来脚都麻了,寺庙外面,生了好大一堆篝火,燃烧的样子,就是熊熊的。站在边上,脸映得通红,眼睛里也有两堆火。篝火是远红外线,所以它的温暖,与家里的暖气不同,暖得迷迷糊糊起来。
我们排队去敲钟,应该是敲108下,使108种烦恼烟飞云散的,但人总是很多,就随便敲,敲到几百下,轰隆轰隆匡匡匡——,反正现代人烦恼多极了。
佛教把寺庙的信者称为“檀家”,是资助出力的人。檀家煮了滚烫的甜酒和赤豆年糕汤,免费发给大家喝。大冷天,甜的东西喝下去,感觉幸福就是这样子了。其余的明天再说。

今年下雪少,我想天是帮着我的,因我没有雪地轮胎。我可以回去拿,但是现在的住处,叫我把轮胎存放到哪里去呢?为了减少占地面积,想去买一付链条,下雪了就用,但我是不会弄那个东西的。是的,可以学,可以看说明书,但我觉得有些事情,女人一定要去做,就很可怜。所以下雪我就不出门了。反正这里的太阳好,半天下来大路也就可以走了。
不喜欢做一个事事能干的人。在我年纪很轻的时候,因我觉着,自己在生活这一方面很缺乏心计,所以很着急地要去结婚,想找一个人来弥补不足。然而我是失败的。我所憧憬的,只是婚姻本身。
我可以把某些项目做得出奇地好,却完全不会做某些事。比如电一类的东西,我和小M都不行,电饭锅、微波炉、烤箱的三个插头,直到现在还是分不清楚,明天准备贴上贴纸来辨认了。灯管的型号,也是背不出来的,还有窝囊的事,就是罐头。
我们在大年夜非常想吃NATADECOCO的罐头,那是椰子汁发酵而来的一种甜品,一个个四方的鹘子大小,半透明的白色,咬下去有韧性,还有椰子独特的香气。最近的罐头,都有拉手可以不费力地打开。然而我们把拉手弄断了,于是用剪刀、菜刀、字典来戳、敲。后来还是吃不到,两人把袖子一撸,烧水,开始做团子。有米粉、芝麻(连芝麻馅都是自己炒了捣碎的哟!)、还有一些椰丝。就是晒干的椰子细丝,香气扑鼻。
滚水活了粉,做成团子,上笼去蒸,趁热沾上椰丝,两个人一边吃,一边笑人齿黑。

在寺庙里净化了灵魂,回来很夜了,还做团子吃,真是有点庸俗,但是至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,是最为幸福的。

Thursday, January 01, 2009

2009


新年快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