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August 31, 2010

画给Tora小朋友



非常地忙。这周要做出83页稿子来。因为现在中国是日本很大很好的客户,很多东西日本国内销售不好,主要是人口老龄化,老人买东西少,他们不怎么约会,买了衣服又不穿,吃东西又不会太多。世上大部分的东西,其实还是伴随着莫名其妙的爱情消费掉的。而中国正变成消费大国,日本的电器什么的,都想多卖过去一点。所以我也就有很多的工作,比如做产品说明书。

以前我是不看说明书的,遇到电器不灵的时候,情愿问人。还有比如生命保险的保单,那么长,字又写得小,实在没有耐心去看。权当加了保险压压邪而已。估计我的左脑是不大用的。
现在没有办法了,一页页、甚至是一个个字地看过去、译出来。
特别是保修之类的文件,如果做得不严密,到时候生产商是要赔钱的。
但是也有一个好处,我做的说明书,哪怕不是很内行的人,都会比较容易看得懂,因为自己喜欢讲得清楚些,而不是故弄玄虚地弄一堆生硬的话。如果句子太长或者日语省略了主语,就会把它整理一下,使它容易被理解。所以如果有人买到我写的说明书的产品,就是很幸运的呢。

写东西或许真是自己喜欢的工作,小M开学了,一个人在家,可以闷头从早做到晚,顶多起来喝几杯麦茶。真的集中起来时,我是不抽烟的。
白天做了一份校对。以前不知道有DTP这个工作。就是“桌子上的出版社”的简写。但我自己并没有用这类软件,只是校对。校对分两种,一种是纯粹校对译文的正确与否、另一种就是layout校对,是看排版有无毛病,位置是不是刚刚好,有没有句子断在不应该断的地方。

自己做东西也会有小错误,而且不一定觉察,但是看别人的错误,我的眼睛是雪亮的,小时候我就是个注意力非常集中的小孩子,现在也是。一旦开始闷头干活,小M叫我都是听不见的。
天气还是很热,地面到了傍晚还是烫的。Tora不跟我们过这个酷暑了。虽然手上一堆活要做,却忽然拿起铅笔给Tora画了一张正面免冠的头像。以后再没有人陪我这样每日每夜地工作了。但是我必须努力下去。
昨天庆祝暑假结束,出去吃了烤肉。今天庆祝新开学,吃了回转寿司。小M一天天长大,开始变得有个性。她的个性就是一个小糊涂虫。有一句颠扑不破的歪理。每当我催她做任何事,比如整理房间、做题目,她就会说:磨刀不误砍柴工。
就是说,先要吃一根雪糕,看完那页报纸,躺一会儿,等到时间没有了才会去做。

aki小时候是很乖的孩子,好学生。真不知道小M的DNA出了什么问题。或许日本的小朋友,不光男孩子调皮,女孩子也是。一边抱怨小M不及Tora乖,一边画了这张画以排遣对小M的诸多不满。Tora活着的时候很帮她,我生气大声起来,它便会过来看看,然后观察一下事态,有时会挡在小M前面,但是不说话。
在想,如果我也不说话了,是否也会变得可爱起来。少言多听毕竟是一项美德。然而我只是受不了沉默,觉得自己有娱乐他人的义务,应当讲几句机灵的笑话。
刚看完太宰治的《人间失格》。大学时好像看过,不过当时并无现在这样唏嘘不已的感受。可见我是随着年纪长了智慧了。

Monday, August 30, 2010

心里的音乐


投币式八音盒

八音盒,在日语里叫作“オルゴール”,原来是荷兰语的Orgel而来。以前我有一个美人鱼的小盒子。打开来,那条鱼就甩着尾巴,一遍遍地奏出透明的旋律。八音盒的声音都是晶莹剔透的,想是那些金属的细微颤动所致。所以我以为八音盒只有这类,到了长野县的“諏訪湖オルゴール博物館 奏鳴館”,才知道自己是孤陋寡闻。
大的有两个分类,一种是刻有很多记号的圆盘,圆盘转动,金属棒掠过那些记号,就会发出奇妙的声音。
另一种才是我的这种,圆筒上刻有凸起,一边转动,金属片做成的梳子状的东西碰到那些凸起,就会发出清脆的声音,一圈就是一遍,周而复始。曲子都相对短一些吧。因为我们常见的小盒子,可以拿在手上,想必内部那个圆筒也大不到哪里去。

圆筒或是圆盘上的繁复记号即是乐谱,转化为美妙的音乐,那个过程亲眼看到,实在觉得奇妙。和小M两个人隔着围栏看那些记号,像是星空图。看不大懂、却看多久都不会厌。
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每隔一段时间就开始作讲解。尤其是那些大型的八音盒,游客是不可以自己开动的,她就会开给你看。
比如有一种投币的音乐柜,比自动贩卖机还要高大,里面有很多张圆盘,右边选择的按钮处有“1,2,3……”的数字,你喜欢听哪个歌,就可以投硬币进去,据说以前是放在车站等地方的。不过我觉得这类日常里的艺术,还是欧洲比较有人气,在日本,恐怕大家都在意旁人的眼光,缺少一点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娱乐精神。
小姐在讲解的时候,正好我们站在前排,她就请我们挑一个曲子来放,我看那些曲子,都是雄伟的风格,就说“《婚礼协奏曲》可不可以?”
小姐颔首,就投入硬币,选择按钮,忽然极大音量的音乐就响遍了厅堂,一派婚礼气氛。因为曲调太熟悉,人人都哼得出来,忽然就觉得心里一阵酸,热泪盈眶。我想很多人都是,为什么这个曲子听的时候,悲的人倒是比喜的多。
我只有过简单不过的婚礼,因为当时年轻,说得好听一点,是不在乎形式,觉得如果互相感情不好,其它都是空的。说得真实一点,是觉得对方这样迟钝,如果什么都要我去提醒,那不如不说,其实我是放在心里,非常会“积怨”的妇人。在十多年后终于熬不过这段婚姻,方才自知。所以也没有正式听过这个曲子,也没有写着自己名字的不动产,哪怕每天开的汽车,原来写的都是对方的名义,明的来看,我是什么都没有的了。
那个曲子好长,我因心里难过,就有点窘。今天在这里的人,应该也是各种境遇。
日语里面把婚姻分手过一次的人叫作“バツ一”,意思就是打过一个叉叉的人。如果有二,就是打了两个叉叉,多少带有戏谑的成分。如今用到自己身上,觉得很突兀而愕然。我还是我这个人,为什么我的性质就变了“有过一次错误的人”了呢。
但世上的人,不管是你的错还是他的错,都算一个叉,谁叫你看人走眼、选择了一个不能坚持到老死的人呢。

婚礼协奏曲好不容易结束,感觉很长很长。
接下去看的是一个宫廷御用的八音盒,也有碗橱那么大,好像电影的一个画面般,描写一个美丽的女官吹笛子,小鸟鸣声旖旎,而那些摆设都是会随着音乐起舞的,包括女官的眼睛,都会跟着笛声滴溜滴溜抛媚眼。
对于这种与自己对视般的人偶,我总是抱有畏惧之心,反移开视线,怕她百年前的灵魂依旧还在。
最大的一个八音盒,我们开始以为是摆设,其实一进门的正中就是,占了半面墙壁的位置。像壁画风格,留着胡子的男乐手,吹着喇叭的胖孩子,无一不是喜气洋洋,而四周的楼阁流光溢彩,点缀着很多金色,细看都是烧制出来的陶器,背面是一大排风琴的金色管子,那是真的。
这个八音盒的奇妙之处,是以煤作为动力,然后用蒸汽带动各个可动部位,而且它的声音是真正的演奏,比如风琴声,真的就是蒸汽带动风琴键,一个个敲击过去,台阶上有一个敲锣的男人,也由蒸汽带动那只手,“噹”一声敲下去。据说以前的贵族,常把它放在客厅为宴会伴奏,但是音量太大,需要客厅足够大才行。于是索性搬到郊外,在外面举办舞会。
总是觉得,有钱人的享受与穷人比起来,古代要比现代的差距更大。意思是说,现代的有钱人,其奢侈也不过是我们想像得到的范围,甚至可以说不过尔尔。但是古时候,在穷人看起来,贵族们的生活几乎是豪华到匪夷所思了。

八音盒博物馆

看了博物馆,非常想要一个自己喜欢的曲子的八音盒,楼下有商店,都是这里自己做的,工艺也好,但是实在很贵,反过来又觉得,音乐与文字,在心情抑郁的时候,都是令人美化抑郁的东西,而我现在是没有资格这样子的。现在虽说只要带着小M一个人了,但是她与Tora不同,Tora是不用念书的,小M这一路长大,还不知要花我多少钱呢。
这段时间所幸一直都很忙,令我来不及去想家里少了Tora,生活有多么不同。只是今早附近居民集体活动,去公园拔草。我在那里挖那些车前草的根,想着这里每一寸我和Tora都走过,而我现在走出去,手上没有狗的绳子,居然连路都不会走了,不知道不带狗的时候,人应当走多快才算适中。也不能在它举着后腿小便的时候,看看路边的花草了。我也没有过分地拟人化,只是太习惯它陪伴我的日子。
在我闭关的这些日子里,原来已经过了处暑,车前草过了盛夏,依然顽强不息。这是很难拔的一种草,你越是踩它,它会生出越多的根。还是治疗胆结石的偏方。蚊子来了很多,我记得Tora最后几天,我抱它出来,蚊子马上围过来找它不长毛的肚子叮,我一边赶,一边生气,蚊子也是落井下石,这么一个生命行将走到尽头的狗都不放过。

窗外秋虫呢喃,一样的鸣声,过了立秋就会变作凄凉。在听旧电影《金枝玉叶》里面,适时适地地响起的那首张国荣的《今生今世》。

Friday, August 27, 2010

温泉,美女,毒药


小M也会给我拍照了

我们又出发去高原了。暑假有很多人去游乐场、室外游泳池,人挤人,对于aki和小M两个宅女来说,并不心动。我们驱车去深山老林泡温泉去。
老一点的温泉旅馆,1万日元起就可以住一夜了,带一顿晚饭和早饭,只不过价格便宜的,往往比较偏僻,周围没有其它景观,只是喜欢泡澡的人去,露天温泉24小时开放,随便你泡到肿起来都没有关系。
给小M几个选择支,游乐场、水族馆、温泉&高原。她选了最后一个,并带了一本书。这么小小年纪,真是很会享受慢节拍的旅游。

我们都不喜欢赶时间,即便要出门,也都喜欢慢慢起床,吃好早饭,而不是常见的大清早仓皇出逃的那种方式。路上我们每过休息处,就会停车休息,看看途中风景。本来就是出去玩,急急地赶,就反而本末倒置了。这一点我们很合拍。
到了高原,这是我们自己这个县北部地区,一路过去叫作“郡上、高山、飞弹”。高山有很多外国人来玩,出于其古朴的民俗。飞弹有瀑布和钟乳洞,还有山谷里潺潺的“神水”,就是泉水,很多人都拿着瓶子灌了带回家去。夏天以清凉著称,冬天则有温泉和冻瀑布。

纯粹去温泉旅馆的旅行,悠闲得可以说有点闷,但是我们爱走路去看山,于是傍晚就在附近走。有些貌似别墅的建筑,写着“某某的小屋”,不太清楚是当地人还是别处的人在此置的房产。羡慕之余想想冬天太冷,世事难两全。有句俗话说,人生最花钱的,一是别墅,二是外室。这两样都不是一次投资就算了的,而是源源不断地、只要你拥有一天,不管用多用少,就要支付下去的东西。
这里附近一共四家旅店,都靠着这个“平汤温泉”,我想是挖呀挖,挖出来一个温泉,于是大家就聚过来造了旅店,几十年经营至今。其实温泉也有温度偏低、经过加热的,这家不是,这是真正的温泉,源泉有75度。
走在林荫道上,在计算要有多少积蓄,才可以隐居到山里来务农,结果算式太复杂,因为农产品的收益率不太清楚,扣去固定资产税,总之当代的隐居,只有财主才可以。结草为庵只是童话。


谋财害命之剧毒

路边别墅的主人看我们在拍蚂蚁和蚜虫的共生,就跟我们打招呼,说有稀奇的东西。有毒,叫作“鳥兜”(トリカブト),中文叫作“乌头”。我们只是听过,亲眼看见,不禁在心里作恐怖的空想:如果不败露,会不会对谁下毒。
结果想想,身边的人,哪怕大大小小地可恶,总不该死。但是历史上,在20多年前,日本有个轰动的案子,有个男人前二任妻子都因心肌梗塞而死,他因此获得大笔保险金,后来认识了第三任妻子,仅仅一周就求婚,随后他邀她与她的女友们一起出来玩,临时自己有事先走了,结果两个小时后,他的新任妻子死在路上,随后他又索取保险金,之前他每月为她支付18万日元的保险费,意外死亡,他可以获得一亿八千万日元。

保险公司觉得可疑,不肯支付,他就起诉并胜诉,因为常规的化验,并未发现蹊跷,而且他不在场,什么东西可以把死亡时间计算得如此准确?当时的法医还好保留了内脏和血液,后来保险公司居然能够找到证据,证明他把河豚和乌头两种毒物兼用,灌入胶囊,让他可怜的妻子当作补药来吃,延迟了毒发时间。
事发6年以后,这个毒男人锒铛入狱。总算真相大白。真是可怕。

我们看那株毒草,开着紫色的花,不过颜色比较淡,真正入药的乌头,是浓艳的深紫色,叶子有深深的锯齿,想是有不同品种吧。入药三分毒,这个乌头,用的巧,是可以救命的草药,比如肿瘤、白血病,都是末期的缓解药。以前我常吃的《八味地黄丸》里面也有微量。
全世界都有这个草,因为它花的形状像一个帽子,所以英国人称它是“骑士道”“荣光”,花语是“讨厌的人”。法国人说它是“复仇”、“你赐给我死亡”。啧啧。
一棵植物的根,可以毒死50个人,甚至舔舔就毒发了。我们三国里的关羽,中的毒箭就是涂了这个药,华佗不是帮他刮骨疗伤的嘛。原来日本和中国的植物都是有渊源的。


三块肉

我们走了一段,两边的高山,头顶的天空,都叫人要拍照片,但又觉得拍不到现实那样好。
迎面走来一只柴犬,狐狸一样的脸,四个蹄子带有白色。我见到Tora的同类总是喜出望外,问它几岁了,带着它散步的父女俩说,他们也是住在旅店,是旅店的“看板犬”----意思是招牌人物。
我想一只狗,可以受到大家的爱护,又生活在清洁的空气和水的环境里,也是幸福。我摸摸它说:这么美丽的地方,祝你长命百岁哦。

回到旅店就去泡澡。热热的水,含有矿物质的缘故吧,池子周围的石头上结着很多钟乳石般的花边。
泡在里面,全身痒滋滋的,好似静脉全通。而上半身是在露天,有徐徐的风吹来,我坐在池子边,想我们旅行回家的时候,Tora会不会一个人跑回家在等我们了。我总是觉得它是走丢了,否则不会这么多日子,一个梦都不给我。它很傲气,我们在家,它会不好意思回来,现在我们出来一天,它装着什么都没有发生过,说不定就回家坐在沙发上了,还在家里抱怨说:你们去哪里玩了哟。
每每当我这样幻想的时候,都觉得自己真矛盾,我都抱着它去了火葬场,它都已经凉了,又有多少可能性起死回生,从那里跑出来,寻着自己的家呢。
或许是七七四十九天还没有过去,它还没有变天使,正在天与地之间徘徊,所以尚托不了梦罢。
小M的心里,已经作了一个完结,所以她倒会说:Tora在修行呢,以后投胎了,我们不知是否认得它,它是否还是白色?

泡完澡,我们就去吃晚饭。飞弹有著名的牛肉,叫作“飞弹牛”。但是每个人只有3片。小M瞪圆了眼睛说:比照片上的肉少。
我就把自己的给她,说:本来费用就便宜,你要吃3块飞弹牛的牛排,恐怕旅馆就要亏喽。
以这个价钱来说,饭菜算很好了,也有当地的淡水鱼“鳟鱼”,不是鲑鱼,而是一种小型的、背上有红点点的鱼,不过嘴巴形状和鲑鱼很像。淡水鱼用盐、炭火烤出来,比煤气烤的味道又是不同。
山地料理,一般都有“山葵”----就是芥末。吃生鱼片时大家都吃芥末的根,其实芥末的叶子和茎全是辣的,都可以吃。有一个小碟子里是生的八爪鱼切成丁,加入山葵叶子,辣的冲鼻子,却很醒脑。还有一些飞鱼的鱼籽啦什么的,都是普通地可口。
其实旅行也就这样,我都很少去找惊喜,晚上再去泡澡,看看书,在榻榻米房间里滚来滚去,高原的夜也就这样凉爽地过去。也没有做梦,这些天都是这样平静。
坐在窗边看一本新出的书,一个古代江户时代的武士跑到现代来了,发生了一串故事。这本书原来并不轰动,只不过拍了电视剧,据说非常好看,结果原来的书,标题都改作电视剧的名字再出版,一下子成了热销书。看到大半,有点焦急那个武士不和现代的女人发生恋爱感情,于是我猜测,他终是要回到自己的江户时代去,要是恋爱了,就有了舍不得的理由,所以不可以那样写。让读者焦虑其实也是作者的技巧吧。
小M看了一会书睡着了,浴衣散开,露着一截肚子。窗外就是山,白天可见满山的绿树,夜晚就是沉沉的黑色,这么大的山,里面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,那种感觉非常奇异而孤独。如果我关了灯,料想那天上都是星星。

Thursday, August 26, 2010

夏天三餐


放暑假,前半一直照顾卧床的老犬,到最后两周,几乎一步不敢出门,就怕不在的时候它孤零零地死了。小M必须要吃饭,就不得不去买菜,往往趁Tora睡着的时候,象做贼一样去超市,哗啦啦买一点东西就回来。
今年特别热,如果吃得不好,必定会滞夏。
 
然而我要吃鱼,她要吃肉。小孩子到了一定年龄急速长大的时候,会比较喜欢吃肉,但是如果吃太多肉,就会胖起来,个子长不高。所以家里就是鱼:肉=2:1。
以前也不知道,原来我们是比在其它国家的人吃更多海藻的。海里的植物,也不是都可以吃,但是起码有好几种我在中国没有见过。比如もずく、アオサ、とろろ昆布、ひじき、わかめ,都是日常吃的。海藻热量为零,但是有很多钙和矿物质,也很容易做。水里泡泡还原了,做酱汤、沙拉都好,还可以煮。
アオサ的酱汤是最香的,就是海里那种青青的香。とろろ昆布很奇妙,其实就是把海带刨得非常薄,丝丝缕缕构成一张薄薄的纸片状的东西,做茶泡饭的时候,开水冲下去,就化成粘粘的胶状。わかめ几乎每天都吃,是最常见的海藻,不过最近中国和韩国进来的多,希望大家不分国家,都能好好爱护这一片海。

平时一般的午饭就是这样子的。米饭,玉子豆腐,海带丝,萝卜煮鸡丁,腌黄瓜,还有醋泡的生鱼片,喜欢这个鱼身上的花纹。因为青色的鱼比较容易坏,所以会用醋泡。泡了以后,水分去掉了一点,肉质紧密,酸甜可口。
玉子豆腐不是豆腐,其实就是蒸鸡蛋羹,只不过在蛋液里加了鲣鱼的鲜汤,滑溜溜的,非常鲜。鲣鱼汤的香味,在日本身边到处是,都不大觉得了,一旦去海外,有正宗的日本料理店,独特的某种酸酸的香就是了。鸡蛋羹用平底的盒子蒸好,放冰箱冷却、切开就是了。之所以叫作“豆腐”,只不过是比喻它的口感柔嫩而已。

有时候妈妈的怪异会在我身上忽然出现。妈妈会心血来潮买一块不懂怎么煮的材料。然后跟我们商量怎么把它弄成可以吃的食物。最后端上来时一看,只是白水煮煮。
不过我的厨艺比她要好多,比如今天买了一只牛的胃。但我并不会做这个东西。查了一下,牛有四只胃,四只胃各自的料理方法都不同,这个属于第一只?
西菜做法用番茄酱煮比较多。中菜则以川菜口味居多。估计是牛的内脏,需要用比较浓重的口味来配。
我就先煮了两遍,每次把水扔掉,去除膻味,再用高压锅煮1个小时,最后用八角茴香做了酱油红烧。
费了这许多周折,小M嚷嚷不肯吃,因为样子可怕。她说那个菱形花纹真是要命,禁不止想像是一条条虫。我在想日本人里面,恐怕少有人会买了牛胃回家做菜,但是在中国,哪怕给你抬一条牛来,估计也就牛刀霍霍,变成盘中餐了。

其实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会弄鱼,刮鳞片、剖肚、去腮,但是日本不要说小朋友,就是大人都有很多并不会。但是他们有一项独特的手艺,就是怎样把一条鱼切成生鱼片。他们从尾部侧面下刀,把鱼肉和鱼骨分离出来,有些还需去掉鱼皮。菜刀也锋利。
远古的时候,一边在陆地上吃肉,一边在海上打渔,所以就形成截然不同的饮食了吧。

每次煮肉,都想不用再给寅留了。最后它吃到嘴里的是一块很小的猪排,因为无力吃东西,我就塞到它嘴巴里,它躺着,嘴巴动了几下,但是没有咽下去,猪排表面的面包粉后来化掉了,它睡着后,在它身下找到那块小小的四方的肉。我对它说:Tora,你肉都吃不了呢。你年轻的时候,我应该多给你吃一点好东西。一直都茫茫然觉得,你是会和我们活得一样长的。

有时我转念又想,Tora一生吃掉了很多鸡,那些鸡也是生命。它们也本能地希望看到下一个太阳的升起,却被吃了。还有前段时间的口蹄疫,那些可怜的牛和猪,说有的酪农家对着要杀掉的、刚刚分娩的牛妈妈和牛宝宝,泪流不已。
有名字的、没有名字的,住在我们一起的、住在牛圈、猪圈里的,包括我们人,其实也都是有一口气而活着,如果我的悲悯可以再大些就好了。以后起码吃饭前不可忘记合掌。

有点恐怖的牛胃

Thursday, August 19, 2010

去,往高处去



信州是个高原,高原上有山名叫“八ヶ岳”,日本的很多地名,包括信号灯上经常会看到这个小小的“ヶ”,其实的是中文里的“个”字,表示这里有八座山。
我去旅行,一般事先不看资料,大略看个地图,知道往哪个方向走而已。甚至我不喜欢自己事先知道得太详细,有先入之感,比如必须这样领略风光,必须作这样的感想,恰当的感怀是如此如此。太多知识,反而拘泥了人。
相反,对于在途中遇到的人,或者一个屋顶的形状,一块当地的糕,有时我会记得牢牢地,因而觉得这个地方的好,是难以名状的。
这样的人不适合写游记。她来写,写到中间就是“真是形容不出的好,要你自己去呼吸那里的空气才会知道。”

当时是旅游旺季,但这家高原上的pention还好预订到了。pention这个词我翻不确切,是指西式简易旅店,没有榻榻米,睡的是床,价格也比较便宜。一般由家族经营,老了想隐居的人也可以开,有客人时就象家里多了几个人那样,在小小的餐厅一起吃饭,老板娘下厨。淡季的时候老夫老妻就象神仙那样悠闲。
在日本,主要建造于泡沫经济巅峰时期,当时一般的OL和salary man都很有钱,整个社会蒸蒸向上(Google拼音不知道这个成语呢,这是我们小时候写作文最常用来形容社会主义的一个四字成语)。到了周末,他们成群结队跑到各处去玩,那也就是日本人喜欢旅行的开端。其中很受欢迎的一个plan就是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去隔绝人世的山里,应运而生的就是当时随处可见的pention,以及去pention途中的歌厅、餐厅。
如今我们一路汽车爬着山,高度计标出难以置信的高度,呼吸有点闷----想是看了高度计的心理作用。
路边都是白桦树。白桦树是美智子皇后的象征,与她非常相衬,如今年老了,因为人在皇位,操心尤多,所以倒比民间的一些女伶老得多。况且皇室不可以染发,所以她就慈爱地一头白发,因长年鞠躬、握手,腰也有点弯。但我还是喜欢她的。我就不知道为什么皇室的规矩,活着时不可以退位呢?起码也可以不受干扰地过几年平常日子。

白桦树的树干,是清朗的颜色。而高原的春天,才刚刚来,所以叶子并不多。真要长满绿叶的时候,白桦树是一种非常婆娑的树,喜欢得很。
喜欢的树,第二位是上海马路边的法国梧桐。白玉兰不喜欢,盛开的时候香味有点廉价,且那个花,象一张张剥开的香蕉皮。

爬山时开车倒是轻松的,脚放在油门上就可以,我是怕下山,如果踩太多刹车,会不会烧起来?
路边的建筑,很多已经停业,门口落着几张树叶。看那大圆柱子、拱形门、内部隐约可见的西式装潢,象一个破落贵族,的确是有泡沫经济的影子。可是好景不长,很多业主造起来后,不知成本收回没有,忽然全日本经济走入低谷,直至今日。开始或许大家都还想熬一熬,熬过几年赤字,辉煌又会回来,这里又会宾客盈门。----所以我真怕投资做生意,太多因素无法预知。
窗外的风,真的是凉的,所以当我们到了pention,老板娘告诉我们没有空调的时候,完全可以不在意。
这样清爽的山风,都是要爬山爬了好多公里才可以吹到,谁还喜欢关在空调里呢。
老板娘胖胖的,50来岁,老板的威势不如她,哪怕带我们去房间,老板都要问了老板娘才知道安排。
两层楼里面,楼上有6套客房,楼下因为有浴室、餐厅,所以少些。在走廊里遇到客人,大都是夫妻俩带着孩子,男孩都调皮,手里拿一只模型类的东西----或许那不叫调皮,只不过我仅带过小女孩,所以5-10岁不太懂事的男孩会令我有点吃不消。小女孩是香甜的,象一块糖。

老板说,这几年腰不好了。很多以前喜欢玩的东西都不玩了,只有看星星。这家petion吸引我预订的是附带一个节目----夜间看星星。
到了房间,放下东西,接下来的节目是做花篮去。老板娘在走廊里吊了无数的干花,也提供材料,做了可以带回去。男客人可以出去走走,附近就有牧场和雪山。7点吃饭,到了夜里跟着老板去看星星。
晚餐是久煮的鸡。pention是西式的,所以餐具一律是洋派,比如鸡,跟萝卜一煮就是日本料理了,这里的老板娘用香草煮,最后放一点奶油。酥烂浓郁,非常好。最值得称道的是牛奶,八岳山的牧场产的,带有自然的甘甜。要买了带回家去。
浴室到底是日式的。如果一家旅店没有泡澡的池子,只有淋浴,恐怕日本人都不喜欢住,他们真是一个泡澡的民族。
我和小M一起洗澡还是她婴儿时的事了。

什么都做完,只等月黑风高看星星去。当时是5月天,高原的夜居然冷得要穿大衣。我低估了它,所以在夜风里瑟缩得很。十来个住店的客人跟着老板去不远处的黑洞洞的田野。天一定要够黑,没有一点路灯的光,就像梁山泊里面打劫的那种夜,星星才会灿烂。这一夜月亮还没上来,口中叫着“冷”闷头走着,忽然一抬头,就像童话般,真的是繁星满天,而且好像近得伸手可及。
老板跟我们讲解星座,把一年讲得那么短,就是星星在头上、脚底兜一圈。
我说如果天天看,看得天空就像自家院子那么熟,是不是就很容易发现新星。还可以自己命名,多好。老板笑笑说这个数目实在庞大了。
我问他占星术和星星的关联。显然这是一个常见的错误。老板大意是说:占星术占的是白天的星,我们根本看不见,位置也不同。
老板手里有一个激光手电,一照就划破夜空,照到宇宙里去。肉眼看去,那束光是到达了星星上的。我又想到霍金先生告诫世人不要尝试接触外星人,就有点惊恐,万一老板照到了外星人,而那外星人真的不是善男信女怎么办。

晚上客人们在客厅聊天到深夜。对于老板家来说,如今也只有旺季生意好,所以都很开心地陪着客人,看墙上挂的执照,老板娘在淡季还要去老人院做一点看护的工作。
于是我就觉得家家都是不容易的。我们在旅途上的人,因为有了他们的接待,而不必做日常家务事。但在他们来说,天天住在高原上,空气固然好,星星也免费,但是背后都有生活。他们的儿子上大学了,妈妈晚上还去JR车站接他。这个旅店的房子也有点旧了,恐怕5年内要花大笔修缮费。客人都贪图新、好,稍微陈旧一点就不来,所以必须的投资还是得花下去。

忽然想起5月的旅行,就写了一段。因为第二天晚上,我们回家后,马上去朋友家把Tora接回来。还有50m的时候,我打开车窗远远地叫它的名字,因为已经看见它白色的身影,在朋友家的楼梯口。
它听到了,耳朵竖起来,转了几个方向,但是始终不看我来的方向,我加大声音,它却回头去找楼梯那里。当我到了,停车、跑上去摸它的头,它才吓一跳,欢天喜地得跟我回家去。
其实回想起来,那个时候它耳朵有点不灵了,再后来到了6月份就开始每况愈下,于8月11日死在我的膝盖上。我的手心,此刻多么怀念它额头上软软的毛。

冠雪的八岳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