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riday, February 05, 2010

节分的鬼



节分,我都不记得中文叫作什么,是一个日本的节日。每年的立春前一天就是节分。
立春了,还一点没有春天的景象,今天还飘了雪。春天的雪总是很冷,带着湿湿的水分。落到地上很快就融化,只可怜出门散步的寅,湿了狗脚,肚子上也溅到泥水。
到了家门,要拿毛巾给它擦肚子,它抗拒,又跳又躲。它老年以后虽然依旧灵敏,但感觉开始耀武扬威,听不进我们的劝告。很多时候变得顽固不化。只有想吃肉的时候,才把前腿搭在我们的凳子沿上,一如儿时少年般的眼神。

节分只是一个民间节日,并不放假。我去上课,小M照常上学。回家的时候,带回来一个鬼面具。日本的学校,最是看重这些民俗与传统。两边耳朵处有小洞可以穿橡皮筋,套在耳朵上,眼睛是看得到的。若是幼儿园,我记得小M小时候每次都会带一包豆回来,吵着要叫人丢她,或者要瞄准谁。
节分大家要唱道“鬼外福内”。用日语来唱的话,要拖得长些:鬼哟,在外面。福气哟,在里面。一般是这个家庭的父亲,扮作鬼,太太和孩子把他一边往外赶,一边用炒过的豆子丢在他身上。

话说每家的父亲,当孩子不再是婴儿,地位也就每况愈下。对孩子好的,对太太不一定再有兴趣。而对太太和孩子都很好的,不一定能挣钱。木讷的没本事,机灵的又花钱多,弄得不好还会谈些地下恋爱。所以完人是没有的。搬家后,今年虽然是在新地方,却又做了一年的PTA代表,遇到很多30+(后半的居多)的太太们。有哪一家真是幸福的,只不过到不到极限的问题。

我们家没有人做鬼,晚上又有钢琴课,所以一转身就忘了。其实还要吃一种很弱的鱼。叫作“鱼”字旁一个“弱”,也就是沙丁鱼。一般是撒一点盐,直接烤烤,浑身流油,吃上去有些油腻,但第一条是非常香的。
因为它是青色的鱼,油分很多,所以我只吃两种,一种就是臭的、发酵过的,放在比萨上面,或者加一点在意大利粉里面,那个咸鱼味,真是醒胃。
如果配上乌贼鱼一起,臭味相投,是很可口的。
还有一种做法,是只有日本的酸梅才做得出的味道。大约3-4条鱼,配一粒酸梅,梅扯碎成几片,加在鱼和鱼的身体之间,酸梅已经有盐分,所以只用很淡的酱油和糖来煮。人的嘴巴非常容易被蒙骗,这样一来,居然就不觉得油腻,酸酸的,和白米饭一起吃,觉得健康饮食无比好。

节分的时候,吃这个鱼倒并不是最主要的,其实人们是想要它的头。剩下的鱼头,用尖刺刺的叶子扎起来,还可以配上毛豆萁,一起悬挂在屋檐下,这样鬼就会远离这一家。因为鱼头腥臭,树叶扎人,豆萁空了以后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,鬼望风而逃。

这个叶子,是圣诞节时常见的结着红色果子的树,常绿,但日本的这种,果子呈暗红色,接近紫。
超市最喜欢节日,它们会创造一些“应该吃什么”的都市谣言,吸引大家去买。比如情人节的巧克力。近年推出要吃寿司卷,面对吉利的方位(每年有权威占卜后宣布的),一根大寿司卷不能开口,直到吃完。

以前我们每年都会行一些习俗,今年时局动荡,社会萧条,执政党又在闹钱的事情,让人觉得几乎没有过这种美好风俗的心情。
一般我都是很会调整心情的人,不管处境怎样,都会感觉生活至少是安稳的。
最近主要是遇到好几件事,几乎对人性产生怀疑。甚至我在想,所谓的一生,是否就是避开各种凶险与恶人、小人,得以保全的一生。为什麽我要活到三十几岁,才知道人心险恶,江湖处处是危机,世间男人大都是得寸进尺的。
一向不喜欢把猜测别人的起点,定在零分上面。开始我都是打一百分的,然后减一点,减一点,若单单是个性问题,而不是人品恶劣,都会善待。
以后要改正了,先给每个人打零分,然后慢慢加上去,或许还好些。三十几岁的人,不可以再童心烂漫了。

哪怕是小学的小朋友们,到了5年级,女生都已经开始搞人际关系了。一个个小集团,也有在集团之间飘忽不定的,比较多的就是3人组。不知道为什么人都喜欢做3人组的朋友。一开始也许是怕2人太乏,免不得偶尔面面相觑,话题都谈尽。于是在外层游离的另一个人就会加入进来,3人之后,热闹了,可是是非一下子多了。也有了比较和亲疏。
小M在新学校,看到很多女生的倾轧,她是机灵的孩子,而且老师看重她,刚来就为新学校在整个县得了一个作文奖,所以人家不敢欺负她。她的精神年龄比同班同学要高很多了。
而日本的学校,就是“喜欢”“喜欢”地成了风气和流行。男生尚懵懂,很多女生已经以为自己在恋爱了,会向小M咨询。而我们的小M,是熟读林真理字小说的(正统小说与“官能小说”之间,毒舌讲尽男女的算计与破灭)。小M口风很紧,所以渐渐地,就像一个有名的算命大仙,其他班级的女生也会慕名而来。

小M咨询得很愉快,像一个接受忏悔的牧师,听到许多秘密。但她觉得女生是很烦的,最近和男生聊得多,也限于有趣的人。有趣不是滑稽,是讲话的机锋,接得快不快。
节分虽然过得并不特别,但是现在小M安稳地睡了,狗也在打鼾。我们泡了“蓬”的澡,在中国古代用这种菊科植物叶子背面的绒毛做“灸”。现在正是嫩芽出来的时候,掐回来,一手菊香,好像陶渊明。
但陶先生他穿穿布衣裳、在乡下也就那么安静地过着了,我的生活,无法用写诗来美化,又没有田,什么都要买来,所以从根本上来说,还是逍遥不到那个程度的。

明天早晨吃烤鱼,是酒糟腌过的红三文鱼。不知挪威的朋友怎么说,个人认为,三文鱼的橘黄,比不上胭脂色。日式制法,埋在白酒糟里,微微地甜,肉质变得紧密,是我喜欢的做法。
然后我想早点起来,煮一锅酱汤,豆腐、萝卜、肉片、、牛蒡、葱,用本地的红酱。

另有一种节分悄然开放的草花,叫作“节分草”。日文里一些小型的野花,都会谦虚地叫作“草”。所以说到“草”字,几乎都有可怜可爱的意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