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riday, October 01, 2010

一堆虫子


早晨晒衣服,忽然注意到阳台角落有一处沾了泥巴,那泥巴不自然,是长圆形的。因为有人工的痕迹,反而不敢去碰,觉得要是钻出来一群毒虫子,钻进皮肤就咬,咬了就无名肿毒,一命呜呼,那可如何是好。
但是过了两三天,每天进进出出,都看到阳台上这么不明不白的一个东西,觉得就那么放着始终不是一件事儿。

那天,鼓足勇气,叫上小M,我们先端了一盆水来,用一个针筒,准备往那个圆圆的泥巴结构里灌水。但是谁来做呢?我们划了拳,aki输,只好戴上橡胶手套,用那针筒远远地射出一道弧形的水,瞄准泥巴顶上的小孔灌进去。

没有动静。小M说有0.1秒她看见一个头,从里面向外探了一下,说得我毛骨悚然。我问是怎么样一个头,她说只看见眼睛顶在额头上。
一般我是非常喜欢研究虫子的,但这种来历不明,还不知内部是什么的动物,就有点怕。小M更是胆小鬼,她平时连看一部恐怖片,途中都要钻桌子平均5次。万一哪天家里来了强盗,她是一点帮不上忙的。
泥巴洞水漫金山没有反应,aki只有拿了种花用的小铁锹去·把它敲开,蛮硬的,而且内部还有一个个隔层。第一个一破,翻身跌出一堆常见的青虫,但也不逃,只是微弱地抵抗着。那个场面好像一堆蛆虫,密密地十分恶心。
接下来再去敲下面,每个夹层里都有5-10条虫子,那些虫子见了天日,呆呆的,微微扭曲着身体。属于个子稍大的青虫,比卷心菜上面的那种要大些。

我用一个纸盒子把它们装起来,交给小M,让她拿到楼下的公园去放了,随便放在哪棵树脚下都可以。小M喜气洋洋地叫了楼下的樱子,一起去了。半个多钟头方回来。说樱子杀无赦,把那些虫子全部埋掉了。然后做了一个小土墩,压了一块石头,插了一枝草花,最后还说“你们变天使去吧”。其中还有一条不是青虫,是一个肚子肥大的虫宝宝,碧绿、肚子吹弹欲破,头非常小,五官不分明。樱子用树枝把它捅死了。
我说,虽然是一堆虫子,但起因在于我驱赶了它们,所以死了也觉得可怜,你为什么不阻止她?小M稍有歉意地说,杀一条虫多快呀,一瞬间就死了,我来不及。樱子一手弄死它们,一边又在做坟墓,也真是矛盾。

听她说其中有一条虫子与众不同,觉得蹊跷,就去查了一下昆虫图鉴。发现原来这是“泥蜂”的窝。
泥蜂在产卵时,会一次次地搬运泥土,做成一个隔为小房间的巢,每个房间里生一个蛋,然后呢,再去活捉青虫,给它打针,针的作用是麻醉加上防腐,然后把青虫运回来,一般十几条搭配一个虫卵。泥蜂的卵孵化后,幼虫就吃身边的青虫僵尸,僵尸僵而不腐,可以吃到化为蛹的时候。
蛹再破壳的时候,就是泥蜂,它们会自己打破泥土的墙,钻到外面,这时候,体格较小的雄性泥蜂已经等在外面,看到大个儿的雌性爬出来,上去就交尾,好象是幼儿园时代就认准了邻家小妹。泥蜂的一生。就此周而复始。
其实它的巢只不过是一个保育室,对人不见得有什么危害,成虫之后,它也就飞走了,其实是没有必要把它弄坏的。

这样看来,那些青虫貌似活着,其实已经死了,就宽慰小M说,青虫本身就是假死的俘虏了,恐怕你们把它放在青草上也不见得能够活下去。只是泥蜂妈妈,小小的个子,一个人搬运泥土、青虫、生籽,全部白忙了,有点可怜。那个肥胖碧绿的幼虫正是她家宝宝。
小M说:那个幼虫吃的是青虫,所以通体碧绿,而且肚子极大。
我说那是因为它还要变作蛹的。蛹其实是一种非常奇怪的东西,只要人的手摸过,这个蛹将来孵化的动物很大可能就是畸形的。因为蛹的内部是一团浆,而并不是一般所想象的、手变作翅膀、头还是头。近似于一种化学反应吧,全部化掉了重新再来。所以在蛹内部尚未定型前,是绝对不可以碰的。

弄坏了这个巢以后好久,我都怕泥蜂妈妈回来视察,看到宝宝不见了,会不会很生气。

如此过了几天,盛夏过去,下了几场雨,打了一点最后的雷。历书上只有“惊蛰”,不知这最后一次雷声是否也有名字呢,比如“蛰安”之类。转眼就是秋天了,虫子们最快乐的夏天过去了,要赶快吃得胖点,准备过冬了。有些生了虫卵,在预测的积雪高度以上----比如螳螂。有些躲到落叶背后,有的挖了洞睡觉去。
整个夏天,在我家阳台周围蹦跳的青蛙们,也在进入冬眠,不大在我开门时,猛地跳起来吓到我了。

我们这里多见的是雨蛙,一种脚趾头有吸盘的小青蛙,它的肤色是随环境改变的,这个季节,就有很丑很丑、正在变色中途的迷彩青蛙。
不知道为什么,是不是人长大以后,就和自然疏远了。小时候我是能够把青蛙放在手上的,现在居然不能了。想象它粘而冷的皮肤,就觉得怕。更不要说蟾蜍。
小学生的时候,国家每年暑假都号召小朋友抓蟾蜍,每人10只,新开学的第一天用一个袋子带到学校去,学校用一个大缸盛放,然后有专门的人给蟾蜍刮痧,把它眼睛旁边的两个白色的分泌腺的粘液刮下来,卖给中药站----这是六神丸的天然药材。
说到六神丸,就想起雷允上、童涵春。我们江南的老字号了。北方有同仁堂,前几天听袁腾飞老师上课提及,一时回到从前,中国的人们,对于老字号曾有着绝对的信任与放心。

最近又在读《西顿动物记》。
《法布尔昆虫记》也是喜欢的,只不过西顿写的动物更加大,而且恒温,所以就有温暖的感觉,比如大灰狼罗伯,我当它与我家的Tora一样,都是真的活过一场的动物。西顿的书,小M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读给她听,最近发现她又在重读,说一个年龄是一个年龄的发现,同样一本书,里面的话到底什么意思,都因看书人的理解而不同。她抱着书念给我听:“这段————‘我很少写动物的生命终点,因为它们的结局大都不会太好'。我看到这里,心里就那么一紧,觉得十分难过,又一想,原不只是动物,或许是万物相通的。”
小M最不喜欢的昆虫是蜘蛛,因为多腿。以及知了,因为腹部折叠着的针、与共振板。
讨厌的东西,我们往往说得出为什么,但对于喜欢的理由,人又往往都是含糊的。
可见喜欢只是一种状态,而非性质。于是易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