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July 03, 2007

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香


如果去一个跳舞会,胸前或是头上戴花,只有两种是配得上的。一是叫作“卡特莱亚”的大朵兰花,粉红色,香味浓郁芬芳。另一种是虽然不贵,却有着无以伦比的奇香、浪漫至极的栀子花。颜色是不透明的白,朴素且端庄。
美国的一些书上,会推荐年轻男性,在约女士出席舞会前,让花店送一朵栀子花来,戴在胸前。因为栀子花的香,带一点甜,和眩晕的味道,令人不知不觉就会把鼻子凑上去,把脸埋在那个香气里面。
它的花语就是:洗练、典雅,非常幸福。是7月2日的生日花。

白色的花,有很多种,比如茉莉花,有着江南小调伴随的香气,也有基督的传说。据说,茉莉本来是粉红色。因为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,它不能忍耐巨大的悲伤,褪色而成为白色。
在印度,茉莉又是爱的花。少女们把恋人送上的茉莉,编在长长的辫子里,作为爱情见证。在印度的婚礼上,也用茉莉编作花环,装饰在身上。
茉莉的花语是:我跟随你而去。
因为它的香,令人无法抗拒,心思迷离。
英文的Jasmine是从波斯语转为阿拉伯语,再辗转到了法国,一变再变,成为Jasmine这个名字,喜欢它的音韵。好象一个女孩子的名字。

栀子花和茉莉花很相像。貌似清纯的白色,香味里面却有着独特的成分,从化学上讲,一种是麻醉性物质,一种是官能的气息,----近似于荷尔蒙。白色的、放射状的花,都有这个迷惑人的特性。
对这两种花的记忆,最早是在苏州。沿路叫卖茉莉的干花。白色褪成淡黄,好象年代久远的挂轴,隔着廉价的塑料袋,沁人心扉。高级的花茶,据说是闻香不见花的。然而我却偏爱杯子里有展开的小花。只挑有花的茶叶买。

在老家无锡,也有老妪卖花。小小的茉莉,清早未开的时候摘下,带着嫩绿的花托,用细铅丝穿成一个环,可以套在手腕上。这要有件棉布旗袍,就是最应景不过了。而栀子花则稍大,也取未开时,两朵串起来,做一个小圆圈,可以挂在胸前的扣子上。
在有名的王兴记门前(王兴这个名字,真有江南的街坊味道),每年花季,总有老人卖花。和上海的夜总会门前,深夜卖玫瑰的小姑娘是不好比的。后者是打劫。
有一年,在异乡过得不知应该怎么好了,回乡休假。每一天都在问自己,要不要回去。回去如何,不回去又如何。天无绝人之路,这句话是旁观的人说的,在当事人看来,每个选择,都是左右到一生的。不想让家人知道自己的心烦,每天借口在街上走。看街上的人,听市井的对话。
刚回国的时候,每天穿戴整齐才肯出门,后来慢慢地就懒了,穿件布衣,拖一双凉鞋,素面就可以出街。这令我觉得轻松。有一天,走累了去吃东西。在王兴记门口遇到一个老太太,她卖花。茉莉一串两毛五分,栀子花五毛钱。一下子接触到“分”这个单位,算不出来几串才是一块钱。买了各一串,她认真地找我钱,包括五分。不知道怎么辞退,怕变作高高在上的施舍。

如此徘徊了一两个月,对外国的厌倦有些淡却,日常琐碎又令我烦躁起来。不能容许自己如此懒散,走在街上,渐渐地融入百姓。我总是这样,在这里想着那里。到了那里又舍不得这里的好。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是平常的。后来决定还是终老他乡算了,回到日本。这个道理有了一些年岁才晓得-----原来生活都是平常的,住在哪里、嫁什么人、赚多少钱,并没有多大的关系。
只是那婆婆找给我的钱,因为面值太小,一直都用不掉。中国钞票的钱包,带进带出很多次,久久地提醒我卑微却不失尊严的生活。

重见栀子花,是在美术馆门口,看完一个画展和陶器展出来,门口有一条人工河,孩子们脱了鞋子在里面走着玩。妈妈们拿着毛巾,在提醒小孩子们,不要湿了裤子裙子。背阳处,有一排绿色的栀子树,矮矮的,开满白色重瓣的花,香气扑鼻。蹲下去细细看它的花瓣,自然的东西,比什么都精致美丽。
有一个瞬间,感觉自己是隐居在异国了。中国对于我来说,热闹,激烈,是好也是不好。在这样安静单纯的环境里,呆得久了,回去都是很难的一件事。

喜欢栀子花,一直都想种一棵在门口的花坛。可是有个说法:日文叫栀子花为ku chi na shi,谐音“口无”,“口”解释为婆家,所以家里有个未嫁的女子,是不作兴种此花的。如果生了一个千金,舍不得她嫁人,倒是可以将计就计种一棵,作为咒语的。

No comments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