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onday, October 08, 2007

厕所里的花子


我在很小的时候,有好几次梦见自己,看到自己被吊丧。

大体是这样的。我死了,横躺在一个开架的棺材上,神情普通,但是的确是咽了气的。而真的我,照常在家里走动,父母和弟弟与往日无异。只是他们看不见我,这令我很失望。我试图叫住他们,却是徒劳。我们之间只有空气,却似隔世。-----当时我还不知道“隔世”这个词。像今天写出来,觉得好是悲伤。很多在世的,亦变作隔世,何况故去。死别是可以断念的,一些人,明明活着,却再没有了未来。后者是活着的无望。

回到梦境。我的好朋友小云来了。小云穿着一向我们一起去上学时的衣服。她说:我找##玩。妈妈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,对于小云,互相父母都认识,对方也是本分的老住户,所以一直放心我们同进同出。然而当时的我,和任何人都好相处,心底深处却感觉深交的累赘。当每天的同来同去多少成为一种负担,有时我会在她看不见的角度,露出一点不耐烦。因我事事都比她快。
我死了的事情,她还不知道。妈妈面无表情地说:##死了。
小云“哦”了一声,就走了。她一点不觉得奇怪。

我想叫住她,声音却传不到她的耳边。我寥寥地坐在自己的尸体旁边,等着下一个吊丧人。
棺材换作竹榻。小时候家里有一付竹榻,睡着背很疼。毛竹有弹性,一个翻身,会夹到一块皮,痛得跳起来。或许我的潜意识里很怕死了还要睡这张毛刺刺的竹榻。
我一直都很疼爱我的弟弟。在我死后,我在家里游走,十分舍不得他。在十岁之前,他什么都总是比我小一点,比如手指头,指甲,小腿,看着什么都是可爱的。有时我给他在头顶上扎一个辫子,看着好象一个妹妹,是个比我和善可爱的小姑娘,喜欢得不得了。

这个死去的梦,有时做到一半,就必须去上学了。于是第二天,或者过了几天又会接着做下去。连续剧一般。一直持续到长大。

小M最近夜啼。每天象只钟一样,深夜4点醒来,要讨大人的手拉着。而且,不是深夜醒来的那种口齿不清,而是非常清醒,就像白天说话一样。
她有一天很郑重地告诉我她的预兆。这是我们的对话。
“aki你要当心一个叫作佐藤爱子的人”。
“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女人呀。”
“不认识没关系。但是你是死在她手上的。她杀了你。我在梦里看见。”
“噢,我不认识她,她为什么要杀我?”
“aki你当心建筑物。不是一幢房子那种,是公寓似的,一个大门进去,里面有很多人家。你不可以进去。”小M说到这里,我已经不觉得荒唐,而是毛骨悚然。
“她为什么要杀我?
“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不可避免。”小M好象一个预言者,她很肯定,但不肯多说。最近她长大很多,有时我猜不出她是故意不说,还是真的不知道。而且,小孩子的眼睛很清澈无辜,再怎么盯着看,都不象玩笑。

然后小M说:aki我很想在我嫁人之后,叫你跟来住在一起,帮我带我的小孩。每个月我给你5百块钱零花。
我很是感动,但是嫌钱少,就笑她:5百块,只可以吃一餐。怎么过一个月?
她说:那么5千?
我说:5千也不过买一件衣服呀。
她说:5万不给了,我要给穷了的。再说,我也不挣那么多。
-----这件事每次总是商量到此,她觉得,雇我是定了的事。
而她的可爱,又令我常常觉得,她是天上派下来娱乐我的。

我有时要去出差,小M说,旅店是最不安全的地方。
我笑说:为什么?aki到20岁还不敢关灯睡觉。只有在旅店才敢关呢。你想,隔壁周围都是人,一叫,都来了。
小M说:呵呵,赶来的那个,是贼的同伙。
我说:怎么会?那么我跑去服务台,那里总是有人的。
小M说:没用。这是黑店。除了你一个人以外,他们都是同伙。
我说:我住希尔顿,他们名气好的。
小M显然不知道这个名字,她顿了一下,说:当全世界都要蒙你的时候,名气是没有用的。

后来我想了一下,前段时间,她看过《东方快车谋杀案》,赞叹不已。我告诉她,里面每个演员,都是当年第一流的,这么多名演员,合作一部电影,堪称奇迹。
是否这部电影的影响太深呢?不得而知。她坚持是她的心灵感应。aki出入的地方,潜在着无数危险。

日本的小学里,流传着一个古老的妖怪,叫作“厕所的花子”。很多年前,这个小女孩受到同学的欺负,而上吊在厕所里。后来变作鬼,在无人的厕所里出没。
花子在画书上,穿着小小的花和服,齐眉刘海,短发至肩,脚上是一双可爱的木屐,咯嗒咯嗒响。听到木屐声,而不见人,那就是花子了。

我在附近的购物中心APITA遇见了鬼。那天我去洗手间,近处正好是员工厕所,我就进去了。进去的时候,听到有一个人快要出来的样子,因为有厕纸卡拉卡拉被拉着打转的声音。
我进了那隔壁的位置。上厕所的中途,一直到整理好衣服,声音还在响。然后我就故意放慢速度,屏息呆在里面。然而那卷纸还是响着。好在厕所的各个位置之间的墙,底下没有缝隙。否则我真的要俯身下去偷窥一下隔壁了。
声音永远在响,好象不会停了。我怕得发抖起来,躲在离墙最远的角落,绝望地等它是一场虚惊,或者干脆那个鬼爬过来把我吃了。
时间过得极慢,而空中只有我的心跳与呼吸,隔壁只有那个声音,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,也听不到任何的衣襟摩挲。
这时外面的门忽然开了,我听到购物中心熟悉的店内音乐广播----终于有人来了!我用发抖的手打开门,冲出去,看到一个店员正从外面进来上厕所。再回首看到镜子里,我刚才隔壁的位置,原来空无一人。

我一直都希望这是一个幻觉。否则,与我的世界观很矛盾。总的来说,我是唯物的。

小M给我看一个护身符,是貌似花子的小女孩,她得意地说:学校的厕所,我一般只去三楼的。因楼下的人多,比较脏。但是三楼有个坏处,人烟渺茫。我很怕花子找我麻烦,就画了这个符,灵验得很。
我想这就是小孩子随口说说的了。不当回事,说:怎么灵验呢?
小M说:花子直接发话给我心里,说,多年来无人解我的心愿,你却画得对了。
小M得意地指给我看她的小人:我不画木屐,只画了光着的小脚。花子是上吊的,木屐怎么穿得牢呢?

6 comments:

Anonymous said...

周末3连休,去了伊豆。去海边的礁石上看书,喝咖啡,走路,还有淋雨。
对了,带的是黄仁宇的《关系千万重》和皮特林奇的《one up on wall street》。

Aki有时间也出来走动走动?

aki said...

上次你们说的《兄弟》总算看了上部下部。
作者很会讲故事,就是一本故事书。
对于红色岁月的回忆,却很真实,与父母口中的文革差不多。
最近在看江国香織,辻 仁成对写的两部作《冷静と情熱の間》。他们写真爱就是那样错失的。
很意识流的文字,读着倒也顺畅。

Anonymous said...

还能读小说,那我就放心呢。怕AKI每天黄脸婆一样的足不出户呢!

《冷静と情熱の間》的小说和电影是同时出来的。我先看的电影。后来在book off花200块(大概是这么多?)买了旧书,读到一半然后放弃,还是电影好看。
辻仁成的文字太做作。要飘逸的文字,我原因去看村上春树,他的文字总给人惊喜。

最近我有时间,AKI我们杀回tianya玩一会儿吧。

aki said...

辻仁成的确有些太繁琐。有些话说了很多遍。他想强调,主人公是那样忘不掉AOI,但是我总觉得男人是不可能那样的。
正像他有一段写出男人的惰性,明明爱的是另一个人,因为生理的需要,稀里糊涂日复一日与另一个女人纠缠不清。---这才真实。
东京的book off便宜啊,我花了700大洋才买到旧书。
天涯几乎只有wind的帖子依旧有内容,好看,其余都是浪费时间。
天涯破烂了。

Nyng said...

好喜欢你的文字哦!

aki said...

去看了一会nyng的博客,知道很多新闻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