Wednesday, July 30, 2008

人生几何


小学生有一种乐器,叫作pianica。主要用在合奏上。因为钢琴不可能人手一台,而pianica轻轻地就可以提在手上,不用电源,一边吹,一边弹,就有悠扬的琴声了。小朋友们排成一排,一个个鼓着腮帮子,边吹边弹,是很可爱的风景。大凡乐器和歌唱,都是众人合起来,就好听万分的。

日本的学校,课程不难,一个学期只教几篇课文,其中有一篇是重点,于是就要反复地读,读了以后,还要配乐来演戏。这个时候,也需要练习pianica。
小M发现,寅是个歌唱天才。只要她开始弹琴,寅就开始引吭高歌。尤其到了高音部分,寅唱得逶迤悠扬。狗的祖先是狼,而狼的联系方式,就是狼嚎,这一点,一直保留到狗的习性里。
春天发情的季节,救护车开过的时候,钢琴的高音,都令寅返祖,击节而歌。

寅得了脑癌之后,曾经以为不能长久地在一起了。但是这段时间,除了一个眼睛每况愈下,到了一定的地步,就没有再恶化,我也经常仔细地抚摸它的全身,看有没有可疑的肿块,事实上它都还好。看来那每月一瓶的、昂贵的蘑菇精,至少是有一点作用的。想起我们乡下的一句俗话:鸡连皮,狗搭骨。
意思是说,鸡只要还连着皮,狗只要骨头不断,就能顽强地活下去。
乡下杀鸡,如果是一个优柔寡断的杀手,往往在切了鸡脖子之后,大意了一下,不马上把它泡到开水里去,松了一下手,这时你就可以看到恐怖的景象。那只鸡,脖子切了一半,半耷拉着头,却还呱呱地边叫边跑,而鲜血,正从脖子上的伤口向外喷。非常残酷和恐怖,所以才有“杀鸡儆猴”的成语。
如果有一只鸡,不小心吃了毒物----旧时农村的人们,虽然纯朴,但由于资源的有限,确保自家的粮食,就是生死攸关的事,所以,当张家的鸡放养时,偷吃了李家的菜,李家心胸狭窄的话,就会下毒。拿米拌了老鼠药,请张家的鸡来吃。如此,到了晚上,鸡就开始蹲着,半闭着眼,萎靡不振。鸡的眼睛是圆的,当它意识模糊的时候,眼皮耷拉下来,就像一扇半闭的窗。

小时候,我的阿姨和姑姑们,经常会遇到这种事情,她们都很大胆,把鸡抓来,抄起翅膀根,拎在手里,然后叫小孩子拿剪刀来,生生地把鸡胸脯那里剪开,一直剪到胃,然后用手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,最后用扎鞋底的粗针大线,缝合伤口,这只鸡,就下地去,回到窝里,蹲个一两天,基本都可痊愈,继续活下去,并生蛋。
旧时农村的人,个个都是勇敢的外科医生。
还有比如兔子。我们那里,一般养两种兔子,食用的灰兔,和出产兔毛的安哥拉长毛兔。长毛兔很漂亮,小孩子的作文基本都会写到。红眼睛,雪白的毛,温顺可爱。
兔子这种生物,比羊还要坚强。因为羊毛是剪下来的,而兔毛是活生生地一把把揪下来的,并且丝毫不威胁到生命,也不见得痛楚万分。
过了一两个月,毛又长出来,毫发不伤。兔毛纺出来的毛线,滑溜溜的,非常舒服。这其实比现在扒兔子的皮做成包包,要文明得多。至少,不是杀鸡取卵。还留着青山。

兔子一身好毛,其实也有毛病。有一种皮肤的传染病(后来我觉得是一种螨虫般的寄生虫),比较多发,我听姑姑说是叫“癞”,就是一块皮肤,毛发脱落,很痒,兔子不停地用后腿挠啊挠,有时表皮都破了。这种毛病,根本不请兽医,姑姑拎起兔子的耳朵----我在长大后养宠物兔子的时候,看书上说,耳朵是不可以拎的,神经密集。但是农村的人们才不管,兔子从来就是拎耳朵的,谁叫它生得那么长。姑姑叫小孩子拿“洋油灯”来,就是“美孚灯”,把灯罩取下,用纱布蘸了灯油就去涂兔子的癞疮。兔子是啮齿类,逼急了,发出老鼠一样的嗞嗞声。估计是相当痛的,后腿拼命地踢,相当地有力。事实证明,姑姑她们的智慧,是有用的,一只兔子,患处涂了几次,就奇迹般地好了。重新长出粉嫩的皮肤和毛发。

动物的生命力如此顽强,令人咋舌。
比如狗,从来没有想过会有癌症这种事情。我只知道,狗是最怕踢的。狗的内脏,只有两头是固定的,一头一尾,整个内脏,并不牢牢固定在胸腹部。如果一脚踢得狠了,狗的内脏就会在肚子里拧起来,甚至翻了一转,这样,就有生命危险。
如果在野外遇到狼的袭击,只有踢它才可以。因为野生动物,感知疼痛的神经,故意是生得比较钝感的,否则一点点痛,就松口的话,怎么糊口?所以,你拿棍子打它,几乎是徒劳的,必须要踢肚子那里。

寅的狗朋友的主人们,每每散步遇见,都会安慰我说:看来寅还很好,你看它的毛色依旧有光泽,臀部的肌肉,还是鼓鼓的。
Jully(是一只英国的牧羊犬,影子像兔子)的女主人说:臀部的肌肉十分重要,猫狗都是如此,一开始松弛,大约就不久了。
令我想起去温泉洗澡的时候,看到周围老太太或者欧巴桑的裸体背影,不管肥瘦,臀部一律都不再圆溜溜的,而是很奇怪地耷拉下来,于是就有两块可疑的皮拖在下面。而原本应该饱满的部分,臀骨就会凸出来。
每次去洗公共的澡,都令我悲叹年老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,尽管老人或许可以有其他的一些附加价值。但是,那样的一个背影,真是不要啊。

这样,我就经常地去摸一下寅的臀部,看看是不是还有肉,好在每次都令我很放心。
寅是个挑食的家伙,单单是狗粮,它是不怎么肯吃的。有时候要给它加一点煮过的肉。狗不用吃盐分,白水煮煮就可以了。比如脂肪少的鸡胸脯肉。这其实助长了它挑食的毛病,或者有可能生虫牙。但是管不了那么多,只要它多吃一点,维持足够的体力,就可以了。
人生都是有限的,所以抽烟的人,也是不听劝的。那么也就放任我的寅吧。

我在二楼写字,听到它在一楼走来走去,脚趾甲笃笃地敲着地板。后来它跑到浴室的地砖上去睡觉了,因为那里最凉快。我希望我们的岁月,还可以这样安稳地延伸下去。

10 comments:

Anonymous said...

對狗當歌

Anonymous said...

对狗当歌,人生几何?

中间部分有点恐怖。杀鸡好像在脖子划一刀后,不能放手,要一直让鸡血流尽,所谓的血尽鸡忘。不过也证明了鸡血的强壮性,经常看到有人像打了鸡血,气势汹汹、牛逼轰轰、一副找抽的样子。

一切都会好起来的,放心吧。

aki said...

小奥的小芝麻的照片,十分可爱,所有小狗的神态,都是相似的。

杨小过:我小时候,经常看到妈妈骂爸爸,因为妈妈叫他杀一只鸡,他却每次都是中途给它跑了,满院子飚着血,疯了一样。
爸爸很迷惘地看着。妈妈在骂他手软。
我小时候经常有这一幕上映。

我想寅会维持现状的。真的寿命来了,我也就死心了。不喜欢它是病死。

Jessica said...

一直以为鸡比猫狗来得娇弱,原来这么凶猛呀。

寅是个有福的狗呢,因为有这么放纵他的主人,吃得也好好。相比较我家小狗好似生活在“旧社会”,最爱吃红薯和饺子。。。

7,8片枫叶 said...

给鸡「刨腹取毒」的故事真是令人惊叹,仿佛在看脱离现实的小说一样.
曾经治疗过一个癌症病人,淋巴转移后向他谈了医生的每次都会说的话,于是他退院回陕北老家.数年后竟然偶然又见到了他,他说时家乡的大仙给他「跳」好了癌症,于是他又出来了.人真的不的不相信世上有奇迹.

aki said...

JESSICA,鸡,脑子占的比重小,这种动物,不聪明,但是生命力强得很。

7,8片枫叶:我看一部电影,里面写印第安人的巫术,非常神奇,事实上,我想应该是有根据,才会写到电影里去的。
或许动物和人的身体,都有一些特殊的功能是我们至今未发现的。
比如免疫功能,我想是复杂的。也有很多的因素左右它。

7,8片枫叶 said...

人体是非常非常复杂的机器,记得大学的导师曾经在发教科书时说「这些都是人体的维修保养说明书,骨外科可将自己当作木匠,普外科可将自己当作屠夫,脑外科可以将自己当作焊工,对人的躯体失去珍惜,失去恐惧,才具有成为医生的基本」.听他这段话时觉得很好笑,现在想想其实非常正确.

aki said...

嗯,真得说得不错。现在日本的医生,越来越只看数据了。望闻问切已经几乎不干,有时候医生就对着电脑画面,看那张血液检查结果的数据说话,好象面对的是一具故障的机器,而不是人。
有时候,医生从数据上怎么都找不出毛病,他就请你去做CT,去做MRI,如果继续没有结果,他就宣告你是没有病。因为数据告诉他,你应该是健康的。没有理由。

baqiaodan said...

总体说来,日本庸医太多,但服务好。。
国内的话好医生多,但脾气太大,架子也大。。当然了,要是比医疗设施的话,国内还是查不少。。。

aki said...

我觉得,医生除了书本的学习,更重要的还是实践。国内的医生,每天要看无数病人,怎么都有经验。
更比如产科,日本的私立医院,一个月逮着几个就差不多了。国内的产科医生,一天都要生几个。
有些日本医生大惊小怪的问题,国内医生根本就是家常便饭。
但国内的医疗弊病,还是政府的投入。医、药混同,都在追求利润,国家投入少。